2003年7月“三江并流”入选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三江并流”指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在滇西北地区平行并流的部分区域，其中，金沙江流域的虎跳峡因海拔不足2500米，被排除在世界自然遗产之外。

　 2003年底云南省与长江水利委员会签订了《滇中调水工程规划》合同，将虎跳峡水库作为昆明市的补给水源。

　 2004年7月21日至25日“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居住地居民代表在云南省丽江市集会，呼吁停止损害生态和民众利益的三江流域水电开发。

　 2004年7月27日新华社发布消息，国家发改委已经审查通过了云南《金沙江中游河段水电规划报告》，确认虎跳峡水利枢纽将在近期实施开发。

　 规划中虎跳峡流域的“一库八级”梯级水电站，位于长江上游金沙江的中游江段，西起云南省丽江市石鼓镇，东至四川省攀枝花市的雅砻江口，长564公里，落差838米。总库容254．7亿立方米，总投资1000多亿元。

　 2004年9月22日关注虎跳峡命运的各界人士，就留住虎跳峡致信政府高层。

　 2004年9月25日北京举行题为《中国西南水电开发热的冷思考》的研讨会，呼吁将虎跳峡这样宝贵的遗产留给世界。（边集）

　 探访危机中的虎跳峡

　 崖壁上的地质探洞触目惊心

　 记者 谢念

　 本报虎跳峡9月29日电

　 旅行者对崖壁上的一个个探洞表现得十分敏感

　 “下次我再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现在的虎跳峡。”50岁出头、来自美国夏威夷的史蒂文说。

　 他是25岁纳西族小伙和丽忠的顾客。在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县虎跳峡镇，和丽忠是个名头响亮的“小人物”。

　 5年前，伴随着丽江、香格里拉一线旅游勃兴，地处两地交界的虎跳峡亦日益引人注目，那些肩背沉重旅行袋的徒步旅行者的足迹，越来越多。头脑灵活的和丽忠成了镇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为旅行者提供马匹和导游服务。

　 如今，虎跳峡镇像他这样的“马仔”已有四五十人。而在其中，和丽忠的影响力几乎无可替代。通过互联网，许许多多像史蒂文一样的旅行者会主动与他取得联系。

　 “有时候，我能够一次组织有十几匹马的马队。”几年下来，和丽忠接待的旅行者近两万人，三分之一左右是外国人。他自豪地说：“我的手机号无论如何不能改变。”

　 到丽江后，史蒂文打通了和丽忠的电话，很快便开始了他的虎跳峡徒步之旅。

　 “‘老史’呆了整8天，自始至终，兴奋得像个娃娃。他常常手舞足蹈地说，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出几个这么壮美、纯净的地方了。”和丽忠回忆，“当看见有地质勘探人员正在打探洞，并得知这是为虎跳峡水电站的大坝建设作准备时，他惊讶地用自己蹩脚的汉语连连发问：‘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事实上，在和丽忠的记忆里，几乎所有外国旅行者都对崖壁上的一个个探洞表现得十分敏感。

　 李元，和丽忠的亲戚，在距上虎跳数公里的山间，用自家私宅开了间客栈，取名“纳西雅阁”，颇得徒步旅行者青睐。他说，有几个外国人听了建电站的事儿，对着滔滔江水，放声大哭。

　 附近公路因塌方中断，这一带的地质状况极不稳定

　 “虎跳峡一带的地质状况极不稳定，塌方、滑坡之类地质灾害很常见，同时还处在地震带里。”丽江虎跳峡风景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管理人员说。

　 由风景区入口至上虎跳观景台，约2．6公里旅行步道顺玉龙雪山开凿，一路都有带安全帽的保安值守，不断出现的警示牌提醒人们靠崖壁行走，以免被坠石击中。

　 在丽江一侧公路中断前大约一个月，香格里拉一侧的公路，同样因塌方中断了，至今仍未恢复。

　 站立于旅行步道，仰望金沙江对岸哈巴雪山山腰上蜿蜒的公路，只见塌方将其活生生折为两截，一块块硕大的岩石堆占了江道的一小半，触目惊心。

　 通常，寸明路每个月都要跑上10来趟虎跳峡，但最近数月，他没跑几趟。

　 “7月，丽江市玉龙纳西族自治县一侧进虎跳峡景区的公路塌方，直到9月20日才重新开通。”他说。

　 寸明路，白族，记者包用的出租车的车主兼司机，他的名片上打有“世界遗产”几个字。“因为有丽江古城，因为有包括虎跳峡在内的‘三江并流’，我们才有了滚滚财源。”他说。

　 “这儿原来很穷，能有今天的发展，都是沾了虎跳峡的光。”和丽忠深有同感。正是为了“沾光”，几年前，原来的“桥头乡”改为“虎跳峡镇”。和丽忠透露，旅游旺季，他每月可收入三千五六，一般月份，也有一千七八。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全靠他供养。

　 除旅游团队外，从丽江市区到虎跳峡尚未开通定时旅游班车，散客都只能包车前往。一天来回，寸明路能收获200元，公路中断，对他的影响可想而知。

　 “在保护原生态的前提下发展旅游经济，是实践证明的虎跳峡未来之路。我怀疑在这里建大型水电站，地质、环境是否承受得了。”前述风景区管理人员说。

　 当地人说，水库淹没线，已标到了有的农户墙上

　 一路向虎跳峡前行，两山夹峙的河谷地带渐趋平缓，草木丰茂，地里庄稼长势喜人。座座纳西族、藏族特色的民居小院、小楼不时迎面闯入，显出当地农民生活的相对殷实。

　 “真正苦的是高山上的农户。可是，一旦修了电站、水库，这里的农民也许不得不向高处搬迁。”寸明路说。

　 整个虎跳峡镇，包括和丽忠家的8亩多田地，无疑都将在淹没范围之内。

　 不仅仅“新生”的虎跳峡镇，再往上游走几十公里，恰好盘踞于“长江第一湾”畔的古镇石鼓，同样面临沉重的存亡挑战。

　 拥有八九百年历史的石鼓，曾是滇藏“茶马古道”要冲。因镇中一面记载纳西战士与吐蕃军队激战的古石鼓（石碣）而得名。长征期间，红二方面军经此抢渡金沙江。

　 “一片汪洋之中，‘长江第一湾’的神奇将不复存在。”寸明路建议记者选个最佳角度，留影以做纪念。

　 现在能讲相当流利的普通话，并能用几种外语进行简单会话的和丽忠，当“马仔”前连当地汉语方言都不会说。几年的“从业经历”，显然还使他具有了更宽广的视角：“大自然的很多东西，破坏了，后悔、想恢复就来不及了。”他说，“你去打听打听，本地老百姓十个有九个都反对修电站。”

　 据和丽忠说，崖壁上的地质探洞10多年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开打了，近两年速度加快。水库淹没线，甚至标到了有的农户墙上，“比虎跳峡金沙江现有水位要高出三四百米”。

　 虎跳峡的命运，在当地似乎已成定局

　 当地几乎没人不知道电站要修建的消息。丽江市中心福慧路的玉龙大酒店门口，一个条幅高挂着，上书：“欢迎有关领导和专家光临指导虎跳峡水库移民工作。”

　 早些时候，有报道分析，除了未来承担向滇中地区供水的功能外，虎跳峡电站的建成，可以给当地带来立竿见影的财政收益，也是地方政府态度积极的另一个重要因素。

　 对此，丽江市政府办公室一位女士称“市里不了解情况，要玉龙自治县才了解”。在玉龙自治县政府，办公室的张副主任请示正在开会的杨副县长后，却又答复：“请到市移民局了解。”

　 市移民局的另一块牌子是“金沙江水电建设协调办公室”。局办公室主任和云飞透露：“虎跳峡电站项目目前进入了预可行性研究阶段。”

　 而另一场关于虎跳峡的命运之争，已经在北京爆发。

　 曾就怒江建坝致信总理的李小溪等再次上书

　 留住虎跳峡

　 记者 张可佳

　 7天前，曾就怒江建坝一事致信温家宝总理的李小溪等环保人士，再次向总理寄出了一封拯救虎跳峡的告急信。

　 近期新华社发布消息，国家发改委已经审查通过了云南《金沙江中游河段水电规划报告》，确认虎跳峡水利枢纽将在近期实施开发。目前，在虎跳峡两岸，几家勘测设计单位正在对坝址进行最后调查比选，一些设计单位已在为移民作前期准备。

　 在这些信函上签名的社会各界人士，包括生态保护、社会学、地质学、遗产保护、文化界专家学者，众多媒体人士，政府官员，和普通居民。

　 他们在信中指出，长江第一湾和虎跳峡对当代人类和子孙后代有着特殊的不可复制的美学价值。除此之外，“据初步估算，长江第一湾至虎跳峡大坝工程将导致近10万人被迫移民，其中少数民族人口占70％以上。虎跳峡以上的金沙江河谷分散着一个个链珠般的冲积扇坝子，田地平坦肥沃，人口相对密集，整个沿江一带有将近20万亩农田。在这个民众生活富裕、安居乐业的区域，本无须借水电开发来‘移民扶贫’。一旦居民被迫向当地高海拔地区搬迁，势必破坏滇西高原地区脆弱的生态平衡，而精于河谷农耕的移民也会由于无法适应新的生计环境而彻底处于贫困境地。”

　 这封信还转达了地质、地震专家的意见：“虎跳峡一带地质活动频繁，加上崖高坡陡，山坡岩层疏松，由山坡崩坍和滑坡而引起断流的现象时有发生。长江第一湾至虎跳峡这一段河谷又是活跃的地震带，1996年丽江7级大地震，造成了重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当时虎跳峡震感强烈，严重的滑坡曾导致金沙江断流。”地质专家提出警告，大坝阻止了金沙江的自由流淌，可能产生各种人类无法预估的危险。

　 最后，各界人士在信中写道：水电开发应避免造成严重的社会、环境影响，积极寻找次优方案，替代方案，决不能将发电效益最大化视为压倒一切的目标；而解决滇中地区缺水，解决滇池等高原湖泊的污染，应立足于节约用水，推进污水处理和中水回用，否则大调水相反只会引发大浪费、大污染。所谓牺牲金沙江边各族群众挽救滇池流域人口需求这样的利益置换说辞是不恰当的。

　 在信上签名的清华大学教授、《读书》主编汪晖先生对记者说，人类应该很好地反思一下对待河流的态度了。单纯追求GDP增长、为发展而发展的“发展主义意识形态”对中国危害极大。“这样大规模的工程，开发商不能只盯着效益利润，应当充分尊重当地民众的意见，听取各方专家的意见，应当把规划和环境影响、社会影响评价报告向社会公布。”

　 参加信件起草的北京海淀区人大代表、空军指挥学院教授李小溪，谈起今年1月就怒江修水坝寄信给温总理一事说，当时国务院有关领导3天后就把总理对怒江问题的批示转达给她，总理强调要对此事“科学论证，慎重决策”。李小溪说：“我真正感受到向中央反映意见的渠道是畅通的。”

　 这次，她对拯救虎跳峡抱着同样的信心和期望。目前，关注虎跳峡命运的人们正在编译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的呼吁信，各种分类的科学考察报告也在紧张地编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