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无法降落，只能在黑暗中忽上忽下来回兜圈。燃料即将耗尽，驾驶员被迫下降低空飞行。燃料用尽仍不能着落，驾驶员见事不妙，便破窗而出，虽逃得性命，但双腿被螺旋桨打断，鼻梁摔碎。这无人驾驶的飞机，便一头冲向郊区的王家渡地面，使三间民房瞬间变为平地，房内九口无一活命。机头扎进地面，机身断裂，熊熊大火立刻燃起，一个6岁孩童被甩在柴禾垛上，侥幸活命。正在梦乡的张春华因坐在机尾，又没系安全带，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才得以死里逃生，被抛在机尾舱面上。此时天降濛濛雨，迷迷糊糊的张春华被浇醒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清醒后，看到周围的惨景方才明白，暗道：“不好，准是飞机出事了！”待欲起身，已身不由已，动弹不得，上身疼痛，两耳轰鸣，右耳别伤耷拉下来，左脚踝骨断裂。此时他暗自感谢张云溪在汉口撺掇他买的这双高简厚皮靴，不然这条腿就不好说了，他只得在死人堆里慢慢爬行，弄得深身是血，当时后怕得直打哆嗦，时年仅23岁。

张春华之《三打祝家庄》

此次空难，机上44人，除上述三人外，全部罹难。张春华被送进上海中山医院治疗，就在他住院后的第三天，李世芳代表梅兰芳夫妇前来看望他，他深为感动，面对世芳就想起了他俩合演《酒丐》的精彩场面，今遭此大难颇为感慨，低声道：“今后再不能合演了！”世芳劝春华要安心养伤，好好休息，便告辞了。谁知两人此次分手没几天，李世芳便遇难与世长辞了。

张春华经过半年的积极治疗，又重返舞台，新中国刚刚成立，他便与张云溪等人加入了国家剧团，开始了新的艺术里程碑。今虽已74岁高龄，仍然矫健敏捷地活跃在红氍毹上，祝愿他艺术青春永驻。

－李世芳英年夭折－

李世芳，1921年出生于太原市一个山西梆子演员家庭，父李子健工花旦，母李翠芬原工老生后改青衣。自幼受家庭艺术熏陶，酷爱旦角艺术。1931年随父母迁居北平后，即入富连成社习艺，工青衣、花旦。受艺于萧长华、萧连芳、李连贞、苏雨卿等名师。在科班之时即已享名，尤其与叶盛章合演之《酒丐》红极一时。

1934年拜尚小云为师，尚氏亲传其《金瓶女》、《昆仑剑侠传》、《娟娟》等戏。后从张彩林习梅派戏。其扮相、唱念及戏路均酷似梅兰芳，故有“小梅兰芳”美誉。

1936年，梅兰芳由沪到京，慕名专程到富社面见这“小梅兰芳”，并观看了世芳的演出，见其台上台下果真与己相似，遂喜收为徒。李世芳如鱼得水，颇得梅师真传。

张君秋、李世芳之《樊江关》

1937年，《立言报》举办“童伶选举”，李世芳以18414票绝对优势位居榜首，荣膺“童伶主席”。1938年出科后，专心向姚玉芙、王少卿研习梅派唱腔和身段。1940年，社会舆论已公认李世芳与宋德珠、毛世来、张君秋为“四小名旦”。四人曾联合演出了《白蛇传》，分饰各折戏的白素贞，宋德珠演《金山寺》，毛世来演《断桥》，李世芳演《产子·合钵》，张君秋演《祭塔》。并有合影留念。

1940年，李世芳组班“承芳社”，演出于京、津、沪及青岛等地，颇获好评。1943年夏，与姚玉芙之女宝琏结为伉俪。李世芳在台上看不出是男性，在私底下也看不出他是唱旦角的，生活中没有一点扭捏习气。

1946年，李世芳应邀赴沪演出，师徒重逢，梅师再次面授真传。在沪之时，一家美国影片公司欲邀他赴美拍摄舞台艺术片，但时隔许久仍杳无音信，使他心中很是急燥。春节临近，其父接二连三发来电报，宝琏夫人又为他生下小女三春，盼他速回共度春节。

叶盛章、李世芳之《酒丐》

1947年1月5日天刚蒙蒙亮，李世芳于上海龙华机场登上了民航“霸王号”121号班机。当时梅葆琛、葆玥、葆玖一同乘梅先生的汽车，把他送到机场，张盛利也到机场为他送行，师兄弟真是难舍难分，流露出离愁别绪，李世芳面带郁闷的低落情绪登机了。本来正点起飞应是七点，九点飞抵青岛加油，一美国人带了许多金条，要求提前于5点起飞，当局无奈只得事先通知乘客提前乘机。谁知当飞机航行到青岛上空时，遇上天降大雾，驾驶员辨不清方向，于崂山附近撞在山头，随着一声巨响一团火光过后当即机毁人亡，机上51人无一幸免全部罹难。当时撒落在地的黄金数额相当可观，足见机上确有不少富豪乘客。

下午4时许，由青岛梨园公会周林昆出面，携同正在青岛的王春柏、毛剑秋、陈富瑞、周金莲、詹世辅、郭少衡、董玉苓等众多演员同往出事地点。噩耗很快传遍全国，此次空难事件各报均有刊载。世芳岳父姚玉芙闻知痛不欲生、哭得两眼红肿，但谁也不敢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梅兰芳，怕他受不了这打击，大家一直隐瞒着，但纸里包不住火，正当梅兰芳在后台扮戏，无意中听到了这不幸的风声，当时犹如晴天霹雳，便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强打精神把戏唱完。

张盛利受托专程前往认尸。但所有尸体被烧得几乎成为焦炭，简直无法辨认。幸在一具尸体下面找出一块李世芳登机时所穿的蓝缎面羊皮袄的衣角，和夫人宝琏给他亲手织的带花毛衣的残块，这才确认这具残骸便是世芳。当时李子健也专程赶来，见子残骸悲痛欲绝，哭得跟泪人似的。全体遇难者的残骸均被捡入蒲包内收殓，当时梨园界的在场人员，于李世芳的“灵柩”前还拍照了纪念像。青岛市文艺界纷纷捐款，并组织义务戏演出，将款项一并转交家属以表心意。

北京的梨园界，于中山公园来今雨轩举行了隆重的公祭仪式。富连成社、荣春社、鸣春社的师生以及在京的京剧名家，怀着沉痛的心情参加了追悼大会，与会人员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梅兰芳由沪拍来唁电，对自己十年苦心培育的继承人，表示沉痛的哀悼。李世芳英年天折，享年仅26岁，实在令人痛惜！

梅兰芳在沪居花园中指导李世芳上马身段

追悼会后李世芳的棺木被安葬于陶然亭松柏庵的“安苏湖义地”，1952年初“艺培戏校”扩建场地该义地坟墓被迁往南苑“集贤村”。梨园公会与富社曾发起两次义演，以解李家危难之需。尚小云、荀慧生率先演出拿手好戏。梅兰芳于上海中国大戏院举行六场义演，有程砚秋、俞振飞的《弓砚缘》，言慧珠、李玉茹、梅葆玥等人的《五花洞》等戏，随即将演出的六千元和梅先生私人援助的款额一并寄往李家。在这以后相当长的时期内，梅先生都按月汇款，以表师徒之情。

李世芳为“四小名旦”之首，其父“小牡丹花”李子健与“五月鲜”刘明山、“水上漂”王玉山、“筱吉仙”张宝魁，早在三十年代即为“山西梆子四大名旦”。父子同为四名旦之首，可谓算是梨园佳话。李子健文武皆能，《雄黄阵》、《盗仙草》等戏为其拿手杰作。惜年仅50岁出头，因痛子心伤，于次年（1948年）殁于北京。

－十位英烈不幸牺牲－

1956年8月，由李少春、袁世海、张云溪、张春华、云燕铭、杜近芳、李宗义、王鸣仲、吴鸣申等艺术家组成100多人的中国艺术团，在团长楚图南、副团长赵讽、王力的率领下，赴智利、巴西、阿根廷、乌拉圭、瑞士、瑞典、希腊、南斯拉夫等南美洲各国进行友好访问，演出了《闹天宫》、《三岔口》、《雁荡山》、《霸王别姬》、《除三害》等优秀剧目，受到国外观众极其热烈的欢迎。

当时，由于国际形势关系，致使原定的访问演出计划未能完成，有的国家不便前往，便于11月底提前回国。艺术团大队人马乘机先行飞往莫斯科。因艺术团所须戏箱、道具等物，从海上运抵香港，部分团员另乘飞机前往接取，谁知迟走一步，在返航途中飞机突然爆炸，致使机上团员遇难牺牲，这十位死难烈土，有中国京剧院五位同志，其中三位武生演员：

吴鸣申江苏省无锡人，享年30岁。

刘又春河北省三河县人，享年26岁。

张春来北京人，享年23岁。

两位服装管理人员：

蒋文林北京人，享年37岁。

王文林北京人，享年23岁。

另五位为艺术团行政管理人员：

李德椿江苏省吴江县人，艺术团副秘书长，享年34岁。

俞良浙江省鄞县人，艺术团翻译组组长，享年34岁。

邓子若广东省南海县人，艺术团总务组组长兼翻译，享年48岁。

饶其丰广东省大埔县人，艺术团秘书组组长，享年31岁。

张槐根江苏省江宁县人，艺术团翻译兼会计，享年30岁。

抵达莫斯科的中国艺术团，得此沉痛的噩耗，全体成员极为悲痛。为确保安全起见，原定飞回北京，故临时变更改乘火车返回。抵京后，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十位烈士英名永垂不朽！

本文曾得叶盛长、王世续、王吟秋、董玉苓、张春华、张云溪、王鸣仲等提供宝贵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梨园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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