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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丽水读音刍议

2024-06-18 11:2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处州府建制始于明朝,地理范围大致为今丽水市莲都区、云和县、青田县、景宁县、缙云县、松阳县、遂昌县、龙泉市、庆元县9处,以及金华市以柳城镇为中心的原宣平县地域。鉴于近代以来处州地名更迭频繁,未免会引起歧义,本文一律以旧名叙称(如处州府丽水县、龙泉县、宣平县),不再赘言。

2016年4月末,中央电视台某播音员将安徽六安读作(liù)安,引发网络热议。该播音员在社交媒体上回应称:“对于媒体工作者来说,发音书写的唯一依据是经过国家权威部门审定的字典”,并附上一张《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照片。照片显示“六”确实只有(liù)一个读音。然而,众多网友并不认同。他们从历史渊源、口语习惯、地域文化等角度论证,提出六安应读作(lù)安。此外,江苏六合也被指应读作(lù)合。一些语言学专家也赞同上述观点,认为地名是为地方服务的,读音往往是约定俗成,地方名称要听从地方的读音,不能乱取消。

面对这种情形,生活在浙西南的处州民众肯定少不了共鸣。因为多年来,丽水的“丽”普通话应该读作第四声(lì)还是第二声(lí),始终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那么,这个问题是否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永远无解了呢?笔者不以为然。

翻阅最新第7版《现代汉语词典》,关于“丽”读第二声(lí)的注释:“①丽水(Líshuǐ),地名,在浙江;②见432页 [高丽]、460页‘句’下‘高句丽’”。除此三处,别无他例。作为一部“为推广普通话、促进汉语规范化服务”的皇皇巨著,丽水之“丽”并没有采用普通话第四声(lì)这一通行做法,令人心生困惑:为何编纂者会这样安排?在回答这个疑问之前,我们不妨先了解一下地名“丽水”的出处,看看对揭开谜团是否有所启发。

《太平寰宇记》卷九十九,录有谢灵运(385—433)在永嘉郡太守任上寄出的一封《答从弟书》,其中曰:“出恶江至大溪,水清如镜”。信中所说的恶江,又名恶溪,“出缙云县东北大盘山,西南二百一十里,至栝州城下”。唐代《元和郡县图志》卷第二十六记载:“丽水,本名恶溪,以其湍流险阻,九十里间五十六濑,名为大恶。隋开皇中改为丽水,皇朝因之,以为县名”。该书成于唐元和八年(813),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的李吉甫(758-814)所著,是目前已知最早解释丽水县名出处的官纂资料。可是恶溪缘何改为丽水,由贬义陡然转向貌似褒义,却长期乏人问津。据《前汉·武帝纪》注:“濑,湍也。吴越谓之濑,中国谓之碛”;《说文解字》言:“丽,旅行也。鹿之性,见食急则必旅行”。由此笔者大胆推测,之所以改唤丽水,最初或非赞誉河之貌美,而极可能是对“湍急之流”一种更汉化(或者说相对于吴风越俗而言更中原化)的称呼。这种解释才让“恶溪”“丽水”之间的转换不那么突兀,甚至暗含某种传承联系。迨民众对恶溪真正产生好感,或要晚至唐朝大中(847—860)年间。《新唐书·地理志》载有:“(丽水县城)东十里有恶溪,多水怪。宣宗时,刺史段成式有善政,水怪潜去,民谓之好溪。”好溪之名于是流传开来,沿用至今。从以上信息我们可以得知,地名丽水的来源不同于姑苏、无锡、余杭、盱眙、余姚、会稽等处,后者均是古百越语经古汉语音译而来。

至此,在地名出处方面,我们并没有找到丽水之“丽”普通话必须念第二声(lí)的依据。那么,诚如本文开头提到的专家和网友所说“地方名称要听从地方的读音”,能让《现代汉语词典》的编纂者最终审定丽水之“丽”普通话读第二声(lí)的理由,或许就要沿着处州方言这条线索寻找了。由此,吴语丽水话对“丽水”二字的读音进入我们的考察视野。

丽水话,语言学分类上是指汉藏语系-汉语族-吴语支-上丽片-丽水小片-城关口音。现有28个声母、49个韵母,具备7个声调:阴平(调值24)、阳平(调值11)、阴上(调值544)、阴去(调值52)、阳去(调值231)、阴入(调值ʔ55)、阳入(调值ʔ23)。而普通话有23个声母、39个韵母,阴平(第一声,调值55)、阳平(第二声,调值35)、上(第三声,调值214)、去(第四声,调值51)4个声调。尽管同属汉语族,但丽水话作为吴语方言,普通话以北京官话为标准音,二者的语音风貌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采用吴语丽水话拼音方案(2019年9月5日由笔者与好友麻先生共同审定),丽水话对地名“丽水”的读音记作:Li2-syu3。与之对应的,普通话音节中只有阳平调(lí)能拟合丽水话的阳平调(li2)。如此,丽水之“丽”普通话念第二声(lí)似乎顺理成章。然而《现代汉语词典》的编纂者当年很可能忽略了一个语音学上的细节——连读变调。不排除由于这片不起眼的阴影遮蔽,造成了如今大众对相关读音的莫衷一是。

那什么是连读变调?连读变调是一种语流音变现象,在现代吴语词句中普遍存在。学界一般认为,由于人们对发音动作简便的要求,语流中相邻音节的声调跟与单个字发音相比,在调型调值方面发生一种相互协调的变化,旋即产生了变调。故而单独一个“丽”字,丽水话其实不是念阳平调(li2),而是念阳去调(li5)!这与北宋官修韵书《广韵》对“丽”字读音的描述一致:郎计切,去声。换句话说,“丽水”二字本地方言连读时并不能准确反映每个字的本来读音,存在前字变调现象。横向比较不难发现,不仅是丽水,处州府的云和、青田、景宁、缙云、松阳、遂昌、龙泉、庆元、宣平等地名,在丽水话里都存在连读变调。所不同的是其他地名的读音皆为后字变调(遂昌除外)。而上述地名后字变调现象却不见于当代任何普通话注音的权威字词典。后字变调失载,前字变调或被作多音字处理,令人费解。这要么是疏忽了吴语的连读变调,要么是为了在口语中区别江苏溧水等同音词。可现代汉语同音不同字着实常见,为了有别于溧水的理由过于牵强和单薄。于是乎,吴语的连读变调让人不得不重新检视丽水之“丽”普通话审音读作(lí)的判断。

一些读者朋友或许会有这样的疑问,普通话也存在连读变调现象,为什么(Líshuǐ)不能认为也是由于连读词组而衍生的变调呢?笔者认为,这是由于我国除了丽水,还有丽江;世界除了中国丽水,还有韩国丽水。

丽江,位于我国西南边陲的云南省。由于丽江、丽水地名相近,且丽江蜚声海内较早,不时出现游客将丽水认作丽江的误会。而丽江之“丽”普通话一致公认念第四声(lì)。假设地名丽水普通话读音连读存在变调,那丽江普通话连读是否也应变调?

韩国的麗水市(Yeosu-si),2012年世界博览会(World Expo)举办地,位于韩国全罗南道。尽管韩国现在不再通行汉字,但彼个“丽水”并非朝鲜谚文“여수”音译,而是地地道道的方块字。这在韩国丽水市政府官方网站上可以得到验证。那么,普通话如何读韩国丽水?调看当年的宣传视频,我们听到央视播音员在介绍它时均读作(Lìshuǐ),一改高丽(Gāolí)、高句丽(Gāogōulí)之“丽”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标注的读音。

高丽、高句丽、韩国丽水三者的“丽”字普通话读音为什么会不一致呢?先看高丽之“丽”。《广韵》描述为吕支切,平声。“东夷国名,又卢计切。”而卢计切,当是去声。成书于李氏朝鲜正祖二年(1778)的编年体史书《东史纲目》补充道:“如高丽之丽,本平声,而后人读作去声。谓为山高水丽之称耳。”也就是说高丽之“丽”,我国北宋时期的通用语言就存在平声和去声两种读音。最晚到公元17世纪下半叶,朝鲜王国的通用语言里高丽之“丽”出现平声变去声现象。再讲高句丽之“丽”。高句丽是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7世纪横跨我国东北地区与朝鲜半岛的一个古代政权。限于学识水平和资源储备,笔者未能查阅到历代韵书有关高句丽之“丽”读音的记载。对此,笔者有两种猜测:一是综合《广韵》、《东史纲目》等典籍的意见,从旧不从新;二是拟合现代朝鲜语发音,审音委员会这才能审定高句丽之“丽”普通话念第二声(lí)。等到时空进入公元21世纪,韩国丽水在我国主流媒体上出现。此时,普通话第二声(lí)已固化成中国丽水、高丽、高句丽之“丽”的专属读音。加之审音委员会可能没有事先提示,播音员自然就顺着日常语感对韩国丽水之“丽”念第四声(lì)了。但坦率地讲,凡是听过韩国丽水朝鲜语发音的人,多半是要转向拟合读成普通话第二声(lí)的。那高丽、高句丽、韩国丽水之“丽”普通话究竟是统一为一个读音,还是(lí)(lì)共存呢?

笔者认为,三者之“丽”普通话宜统一念第四声(lì)。

汉字草创于中原,从远古走来,筚路蓝缕,服务华、和、鲜、越等亚洲文明不啻千年。然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不仅在前述域外三国之间,就算在我国内部,在同一时空,单个汉字所拥有的读音也是不计其数。因此才应运而生了通用语言,便利一国之内地理位置相距较远的人群相互沟通。更何况语音风貌随时间推移而不断演化,是人类语言体系发展的客观规律。以今音构拟古音,有学术研究的必要,但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并无实际意义。普通话作为法定的国家通用语言,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第四声(lì)是北京官话“丽”字当代采集审定的单一读音,若不明就里地标注第二声(lí),岂不是有违普通人的一般认知?

讲到这里,有些读者朋友也许会再次提出地名是为地方服务的,地方名称要听从地方的读音,不能乱取消。要尊重当地风土人情的历史积淀,因为某某读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改掉了,它的文化意义也就没有了!

笔者以为,通用语言一个极其重要的功能,就是减少操持不同方音人群之间的沟通成本。倘若一门通用语言中单字(词)不是有充分且必要的理由才设置多个读音的话,那无疑会抬升通用语言的习得成本,徒增人们的交流摩擦。至于“地方名称要听从地方读音”的说法,在逻辑上恐怕是难以自洽的:一方面,这个读音涵盖什么内容,声母、韵母、音调,包含部分抑或统统包含在内呢?以地名丽水为例,假如说(lí)拟合(li2)是普通话听从地方读音,那么“水”字的吴语读音与官话读音也相去甚远,普通话是否应该一同听从?再者,为什么“听从地方”“尊重风俗”只停留在模拟音素的层面?按此思路,理应在提及地名丽水的普通话语流中直接嵌入丽水话的读音才对。何况普通话的清辅音(l)如何听从丽水话的次浊辅音(hl),普通话的升调35如何听从丽水话的平调11呢?

另一方面,一种乡土文化能不能够得到呵护与尊重,并不取决于域外因素采取何种态度,原住民的珍惜、自信和担当才是核心要义!而宣称某某读音可追溯到上古时期的人,当真觉得这世间有能让语音亘古不变的“超级冰箱”吗?诚然,处州府地区(特别是其西部和南部)因早期交通相对闭塞,迄今当地语言仍保有大量古音古词,对研究现代吴语的滞古性具有重要科研价值。可若说这些个“古”能上溯到六朝甚至先秦,笔者一直持保留意见。由于这个话题与本文主旨关系不大,故在此不做展开论述。

以上一系列的分析,反映出个别汉字普通话一字多音现象缺乏足够周延的语言学论证。笔者以为,以现在我们所处的时空而言,丽水县域内的丽阳山、丽阳坑、丽阳门、丽阳街、丽青路、丽南村、丽光村、丽华村、丽东村,金华府永康县的旧称丽州(县城古丽镇),这些地名中的“丽”,普通话一律应念第四声(lì),念第二声(lí)则是于历史无凭、于音韵无据、于传播无益。

值得称道的是《现代汉语词典》自第5版起,便剔除了六(lù)的读音,堪称实事求是之举。同理,及时让地名丽水普通话读(Lìshuǐ))、丽水话念(Li2-syu3)各归其位,普通民众也就不必再陷于无休止的争论。为此,笔者诚挚吁请普通话审音委员会重审字音,正本清源,还语言以原色,删除“丽”字异读(lí)。

(作者单位:丽水市文史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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