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拉斯和水中宁芙诱惑

“美就是真理，真理就是美”，这种想法并非人都认可。即便是水仙一样人物，依然会遭到非议，这就是人世间宿命。

刺痛他人眼睛的美好。2018年，一幅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画作《海勒斯和水神》因其画面被认为过于色情，而被移出英国曼彻斯特艺术画廊。《海勒斯和水神》又被译为《许拉斯和水泽仙女》。

媒体报道称，部分原因是为了目前在文化领域进行的“Me Too”运动，该运动旨在唤起公众对女性遭受性骚扰、性侵犯等问题重视。

真是别致反讽啊！无论对时代体制，还是社会人行事风格。其实严格意义上，画应该彻底损毁，因为对有的人来说，美就是冒犯。

幸亏世界不那么单纯，复杂性让人更有意趣，愿意坚持活下去，还能认真审视它。

说美是真理的济慈，并非心口如一。如他写了一首《妖女无情》的诗歌。济慈将爱情与死亡两个看似矛盾的主题完美地融合在这首作品中，达到了强烈的反差效果。诗中的那位“妖女”，则成为了19世纪欧洲文学中“蛇蝎美人”的代名词之一。

《妖女无情》发表后，影响很大，经久不衰，许多艺术家曾从中汲取灵感，或创作衍生的作品。一大批英国画家曾经绘制了各种版本的“妖女无情”，其中包括前拉斐尔派名家约翰·威廉·沃特豪斯。

反叛拉斐尔前派风格。画家和诗人的感受并非完全相同，对拥有健康情绪，美好意趣的人来说，他有自己的审美观点。

《许拉斯和水泽仙女》是沃特豪斯用心的作品，也成为他的经典，画作1896年。沃特豪斯是英国新古典主义与拉斐尔前派画家，皇家美术学院会员。

拉斐尔前派又称前拉斐尔兄弟会 ，是1848年在英国兴起的艺术改革团体。

团体三大核心人物包括：约翰·艾佛雷特·米莱 、加布里埃尔·罗塞蒂 和威廉·霍尔曼·亨特 。拉斐尔前派对当时的主流画派具有反叛精神。他们对以拉斐尔艺术为楷模，对由当时学术艺术流派倡导的机械绘画风格，媚俗工艺艺术表示不满。

在他们看来，真正的艺术存在于拉斐尔时代之前，主张回到15世纪文艺复兴早期的艺术风格，以拯救英国绘画。

沃特豪斯拥有这种反叛的精神，他生于意大利，父母是英国画家。成长经受过非常严格的教育。1854年，沃特豪斯一家搬到了伦敦南肯辛顿，毗邻当时新建不久的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 （V&A）。

沃特豪斯受父母影响经常往返于大英博物馆和国家美术馆之间，也在他父亲的工作室帮忙。1871年，他进入皇家艺术学院就读。开始学习雕塑，后转入绘画专业。

在那之后，沃特豪斯就受到拉斐尔前派影响。作品开始以描绘古希腊神话、亚瑟王传说、文学戏剧及历史上的传奇女性为主题，并逐渐闻名于画坛。他以其用鲜明色彩和神秘的画风，描绘古典神话与传说中的女性人物而闻名于世。

接触他的作品，能感受到一种神秘感，他的画里面能够听到春天花草成长声音，触摸生命独特柔软质感，他的宁芙则拥有一种静谧的优雅，千娇百媚，神情中有对生命赞美，对人间世俗生活的向往。

梦幻神秘感和宗教情绪。当时艺术圈以皇家艺术学院艺术思想为主流意识，宣扬学院派古典主义。沃特豪斯的早期作品还是以古典主题为主，并受到了维多利亚时代知名画家劳伦斯·阿尔玛-塔德玛 和唯美主义画派画家弗雷德里克·莱顿的影响。

评论家就感受到他的变化，他的绘画构成以雅致见长，极富浪漫主义特质。他不是一个简单找寻美好的梦游者，对美有着自己坚定的信仰，信仰让他不盲从，也不轻易评判。

《许拉斯和水泽仙女》的主题是诱惑。画中主角是美少年许拉斯，他是古希腊最伟大的英雄赫拉克勒斯的伙伴，在反抗德律俄珀斯的远征时，赫拉克勒斯在一次争执中杀死了许拉斯的父亲Thiodamas，他带走了当时还是婴儿的许拉斯，成为了他的养父。

赫拉克勒斯将许拉斯养大成人，并且精心培养他，许拉斯长成美貌少年后，两人由“养父子”一变而成为恋人。

诗人忒奥克里托斯写道：

“我们不是最先发现美的凡人，不是；甚至安菲特律翁那青铜心脏的儿子，打败了凶残的狮子，也无法自控的爱上了最美丽的男孩许拉斯。”

这对“情侣”形影不离的在一起，当伊阿宋走遍希腊各城邦，号召各地英雄们参加寻回金羊毛的科尔基斯远征时，世上英雄都积极响应，赫拉克勒斯和许拉斯也携手前往，共同登上了远征的“阿尔戈”大船。

美少年死在成为英雄的路上，他的苍白和脆弱会自动呈现。有一天，众英雄停船休息，许拉斯独自来到一处名为Pegae的泉水边打水。清清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照见了那绝秀俊美面庞；水泽宁芙当即爱上了这年青异乡人，从水中露出了她们锦绣般的胴体。

场景震惊了许拉斯，拉住他提水壶的手臂有种特殊感触--这是他未曾听过的娇媚声音，没有见过的令人疑惑的眼神，还有晶莹如玉的珍珠一般的身体。

英雄迷惑了，情意绵绵的仙女们纷纷围拢过来，其中，一个叫Dryope的仙女悄悄伸出左臂，围住了许拉斯的脖颈，右手拉住了他的肘部，悄无声息的把他往水中央拖去。

…… 觉察到不妙的许拉斯高声呼救，但当他的朋友闻声赶到水边时，却只看到了一只青铜水罐……

宁芙们把他拉到了永远冷静幽静的世界，彻底离开了他追随的人。

水泽之上布满柔媚情怀的笔触，水下却是锦绣而又凄婉、甚至是冰凉的结局；即便是千年之后，谁也无法抗拒，它诉说的是一个布满哀伤梦幻和诱惑魅力的故事。

美好、诱惑、欲望、爱与死亡的故事。

致命女人的创作风格。画面左上体魄健硕的男主是许拉斯，居中的是神情迷离的宁芙Dryope，画面色调暗淡，以灰绿色调为主，风格充斥着凄美清冷、梦幻迷蒙的感觉。

评论家是这样说的：“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美丽奇幻却又惊心动魄的春梦。仙女们茂盛的金棕色秀发、美丽的乳房诱人的胴体以及精致的五官美轮美奂。”

看着这幅画，会让人思考，究竟什么是恶的呢？能够看见恶的存在吗？

沃特豪斯的作品大多是用油画创作的，他喜欢用象征手法、生动色彩和美丽光影来表达传说中女主人公的“恶”和悲剧色彩。吸引人的不仅是油画本身，而是它对“美”的诠释。

有人说：“其实，我想真正的美就是至真至幻而又致命的存在吧，如果我是仙女，也会因嫉妒和迷恋而去夺取许拉斯的性命，如果我是许拉斯也会心甘情愿命丧美丽的仙女之手。美，即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人性命、攻城拔寨的绝命武器，也是无从掩饰的可以引得杀身之祸的噩运烙印吧。”

多少人能够经受的住诱惑呢？这些温柔完美的形象即便是隔着上百年，依然有着让人不安的气息，纯洁的眼神中会让人沦落，这就是妖女无情的主要原因？

温柔优雅悲伤的女性。沃特豪斯创造了许多作品，其中有许多美丽、温柔、悲伤的女性形象。沃特豪斯钟情致命女性的主题创作，笔下的美女具有拉斐尔前派的女性典型特征：纤细、苍白和少女的体态神情等。

这些神话和诗歌中的女主人公都离不开沃特豪斯身边人的影子。

据说他的妻子Esther、妹妹Jessica和嫂子Mary都曾为其做过模特。

1891年，沃特豪斯发现了一个美若天仙模特，视她为珍宝。以她为模特的水仙、塞壬和古代的公主，诗歌里的女主人公，成为世界知名的形象。1895年，沃特豪斯成为皇家美术学院院士。这一时期，他的艺术极富盛名，成为与伯恩-琼斯相提并论的人物。

人们在沃特豪斯于1905年创作的《拉米亚》钢笔素描画背面，发现了Muriel Foster的名字，由此知晓了他的灵感缪斯，至于其他模特，还包括Beatrice Flaxman等人。

和拉斐尔前派一样，他对装饰性的细节和真实性有执着的追求。后来，他的水仙形象通过世界博览会而国际化，成为无数画片复制的对象，甚至是浴室用品广告的借鉴。

百年之后真品从博物馆中下架了，他本人的态度应该是什么呢？

或许是：“谁在乎呢？”“美就是真理，真理就是美”，不是口头表达，而应来自我心。

《妖女无情》

查良铮（笔名穆旦）先生的译本：

骑士啊，是什么苦恼你 独自沮丧地游荡？ 湖中的芦苇已经枯了， 也没有鸟儿歌唱！ 骑士啊，是什么苦恼你， 这般憔悴和悲伤?

松鼠的小巢贮满食物， 庄稼也都进了谷仓。 你的额角白似百合 垂挂着热病的露珠， 你的面颊像是玫瑰， 正在很快地凋枯。——

我在草坪上遇见了 一个妖女，美似天仙 她轻捷、长发，而眼里 野性的光芒闪闪。 我给她编织过花冠、 芬芳的腰带和手镯， 她柔声地轻轻太息， 仿佛是真心爱我。

我带她骑在骏马上． 她把脸儿侧对着我． 我整日什么都不顾， 只听她的妖女之歌。 她给采来美味的草根、 野蜜、甘露和仙果， 她用了一篇奇异的话， 说她是真心爱我。

她带我到了她的山洞， 又是落泪．又是悲叹， 我在那儿四次吻着 她野性的、野性的眼。 我被她迷得睡着了， 啊，做了个惊心的噩梦 我看见国王和王子 也在那妖女的洞中。

还有无数的骑士， 都苍白得像是骷髅； 他们叫道：无情的妖女 已把你作了俘囚！

在幽暗里，他们的瘪嘴 大张着，预告着灾祸； 我一觉醒来，看见自己 躺在这冰冷的山坡。 因此，我就留在这儿， 独自沮丧地游荡； 虽然湖中的芦苇已枯 也没有鸟儿歌唱。

《妖女无情》取材于法国诗人阿拉因·沙尔捷1424年的同名诗歌，原诗讲述一段“宫廷之爱”，而济慈版本更深刻、幽暗。爱尔兰著名作曲家、音乐教育家查尔斯·维利尔斯·斯坦福爵士1910年曾为此诗谱曲，至今仍脍炙人口。阿加莎·克里斯蒂1936年的推理小说《古墓之谜》也将女主角称为“迷情妖女”……

济慈的创作生涯只有短短四年，但《妖女无情》百年来的不断衍生，可以看出诗人不朽的灵魂，依旧在一代代后世艺术家的殿堂中萦绕回荡。

另外，网络有一首诗歌《许拉斯与水泽仙女》写的非常好，摘录给你，会让人想到那本经典小说《洛丽塔》。

许拉斯与水泽仙女

我用陶罐舀水，一只手拨开睡莲的叶 惊醒了沉睡的水潭，恰似宿鸟轻轻一颤 “水将映出你的美貌，但切不可骄傲” 赫拉克勒斯如是教导—— 杀父仇人、悉心教导者、亲密的爱人

许-拉-斯-，他唤我的名字在每一个夜晚 在这名字的中间，舌尖轻抵上颚 我如果恨他——因为那死去的父亲—— 他可以死在任何一个黎明，赫拉克勒斯 杀父仇人、悉心教导者、亲密的爱人

寒冰之心中不熄灭的火，漫长的煎熬 难以止息的爱，眩晕的欢乐 所以你看透我了，水泽仙女 一只徘徊的躁动的兽，终将回归巢穴 那过热的巢穴，我在其中焚烧成灰……

像你搂住我的手臂这般冰冷——请将我的面颊冷却 像你的姐妹那样沉默——打湿了所有火绒 像你的双脚陷入的泥泞——囚徒的安宁 你不必唤我的名字在每一个黎明 在这泉水中，冰冷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