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拍好一部家庭题材电影 丨专访《真正的家人》导演法比安·古尔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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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养家庭 的制度情境

叙事空间的转换标志着安娜一家的宁静生活状态被打破。观众也逐渐明确了安娜一家与西蒙并不具有血缘关系，这是亲眼见到安娜一家尤其是安娜与西蒙之间亲昵绵密的相处状态的观众所不曾想到的。自此开始，福利机构的每一通电话和生父每一个与西蒙相处的要求都成为悬浮于安娜一家心头的不安定因素，也不断拷问着他们内心真实的情感状态。

收养家庭和原生家庭之间的关系问题是十分具有戏剧张力和伦理探讨空间的议题与创作题材，无论是在新闻事件中还是文艺作品的表达中总能引起非常热烈的讨论，并延伸出非常丰富的内涵层次与空间，而导演在专访中更是补充上了重要的制度情境。

他提到比利时、英国和法国等欧洲国家的寄养制度，在法国叫“接待家庭”。当孩子的父母因为疾病、情感障碍或者暴力倾向等原因无法履行抚养义务时，社会福利机构会为孩子找到“接待家庭”。 达内兄弟的《单车少年》呈现的就是比利时的制度情境。

与收养不同的是，接待家庭与儿童不构成养父母与养子的关系，经过专业机构的评估，孩子和亲生父母之间可以保持联系，而接待家庭必须有人全职照顾孩子， 他们从政府机构领取津贴，这就像一份工作，除了给予孩子生活物质和情感的支持，他们还需要帮助孩子和亲生父母之间建立良好的联系，让孩子最终能回到原来的家庭。

基于这个制度背景，西蒙有一天会离开是安娜夫妇提前知晓的结局，也是他们与福利机构的共识和约定，但在与福利机构和西蒙生父的一次次冲突中，他们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内心真正的答案。

用生命经验开凿故事

《真正的家人》是法比安·古尔吉特的第二部故事长片。从2006年开始，有十年的时间，法比安拍了大概六部短片，同时在剧团担任助理导演。 2017年，他执导的第一部故事片《黛安的肩膀》获得了法国在线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关注代孕母亲与多元家庭。接下来的长片剧本则讲述的是一对情侣和ta们孩子之间的故事。

如果说法比安对于家庭的关注有一个脉络，那这个脉络的起点正是触发《真正的家人》拍摄的真实个人经历： 小时候法比安的家人作为接待家庭接待过一个孩子，后来因为和影片类似的原因，孩子被送去了其他地方。

导演在访谈中表示，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他想拍这个故事，所以才开始拍电影，还是说一直很喜欢电影，而这个故事是他做电影想拍的第一个故事。总之从18岁明确想做电影的目标开始，他就想拍这个故事。

法比安真正开始拍摄那年是45岁，中间有15年的时间他一直在打磨剧本。除了从自己的经历中开凿经验，法比安通过儿童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了解到了更多家庭的故事，又找到另外三个有类似经历的家庭展开深度的沟通。剧本真正成熟是2018年，之后就是找投资、跑电影节然后拍摄，一直到2022年2月影片在法国上映，中间又是三四年的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演员方面，本片女主角是法国演员梅兰尼·蒂埃里，她曾在电影《海上钢琴师》中饰演1900爱上的那个女孩，惊鸿一瞥，深邃而神秘的气质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二十多年过去，她成为了影片里三个孩子的母亲。片中三位儿童演员是第一次出演电影，但却贡献了真实可信又触动人心的表演，足以显示出导演功力，而这部影片也在去年第12届北京国际电影节获得“天坛奖”最佳导演奖。

谈及素人卡司，导演和制片人表示他们是去公园里找到的小演员，找了三轮，也是一直在磨合三位小演员的状态，目的是找到最佳的三人组合。

而所有演员之间熟悉感和亲密感的建立，是在开拍的前10天，所有人都去一个类似度假村的地方，现场不架设摄像机，所有人只是单纯地花时间玩和相处，就像真的一家人去度假，留下了许多照片，等到片子快拍完的时候，大家再去回看照片，无论是家人还是恋人，感情都已经是自然流露。

到底是血缘重要还是后天的陪伴和相处重要，导演无意作出评判，但似乎演员建立亲密感的这个过程，也正是寄养家庭与被寄养的孩子之间建立感情的过程。

家庭的变化像纸上的褶皱

部分出于导演的自身经历，他更能代入的是寄养家庭的视角，部分也是篇幅的客观限制，导演并没有透露和交代西蒙生父的更多生活细节和他详尽的前史，而更多聚焦于安娜一家尤其是安娜的内心情绪变化。对于安娜来说，西蒙的生父一点一点踏进她的生活并带来“掠夺”和“蚕食”她与西蒙紧密生活的阴影， 因而关于西蒙生父的信息也是一点一点给到观众的。

也正是由于不安的因素始终存在，所以安娜探寻和向前的步伐是迟疑的。圣诞节前夕她送西蒙回到生父家里，放大和利用了西蒙想玩雪的心情，编织出一个略带刺痛的真相幻境刺痛了了西蒙的生父，并迫使他答应西蒙与安娜一家一起共度重要的圣诞节日，这一切出于她不想与西蒙分开的私心，但她同时也看到了西蒙的生父为西蒙准备的圣诞树，在那一刻她表现出对西蒙生父细微的怜悯，而选择停下脚步忽略圣诞树的存在也是她内心在规则与情感之间挣扎的痕迹显现。

从住宅空间以及其他一些细节的对比，可以还原出西蒙寄养家庭与生父所处的不同阶层位置，但导演不去对西蒙的父亲有更多的描绘和评判，这也是他的克制所在。

关于电影的片名“真正的家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导演并不想在电影中给出答案，而是想激发更多人的思考。但他个人对于家庭有一个比喻，他认为真正的家庭其实并不存在，而是随着时间变化出不同形态。

如果说家庭最开始可能是一张白纸，中间发生很多故事，可能是孩子离开一个家庭或者父母离婚， 但这并不意味着纸被撕下来了一角或者是被撕成了两半，而是纸被团成了团儿，因而拥有了很多褶皱。而你努力要做的，是尽力抚平那个纸的褶皱，而你也知道，那个褶皱永远存在。就像片中小孩子最终离开了这个家，但他也永远在他们心里占据着某个位置。

在影片结尾，安娜一家在商场里望着西蒙和生父远去的背影，安娜的小儿子问，你说西蒙和我们看的是一部电影吗？我想这个小小的惆怅的疑问，也是导演当年以一个孩子的视角，最想问问那个在家里寄养最后又离开的孩子的。

在和法比安导演聊天的过程中，他提到了很多对他影响很大的中国影人和电影，这里面包括李小龙和成龙，还有徐克和贾樟柯，电影方面则包括《霸王别姬》和《天注定》。 在谈到中国有关收养家庭的电影时，他主动提到王小帅导演的《地久天长》。在访谈过程中当我们提到达内兄弟的《单车少年》时，他还专门翻出手机里的海报照片与我们进行确认。

目前《真正的家人》在2023年法国电影展还有3场放映，具体排片可以通过以上图查看。另外本片在中国已经有了版权商，有计划院线上映并不排除流媒体发行的可能。

采访：孟浪

作者：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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