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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褪残红青杏小

2024-01-18 07:0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1

人的一生,总会有很多相遇。有些太早,有些恨晚,有些平淡,有些惊艳,有些转头已此去经年,有些擦肩便万水千山,也有刹那惊慌失措,瞬间刻骨铭心。虽说一切盛开终归寂灭,起承转合都是缘分,若能在最好的年纪遇见最好的人,终究是幸运。

高速公路是一张网。来往车辆穿梭,不管是宝马还是马六,一样马不停蹄。李响坐在他的奔驰S600里,莫名有点感慨。

车载音响在放郭德纲的相声。于小伟听得很开心,不时哈哈大笑。原本是在播放张悬的歌,可于小伟说他昨晚没有睡好,得听提神一点的,于是换了自己带来的郭德纲。郭德纲每提到于老爷子,于小伟居然都能发自肺腑地笑起来。

于小伟是司机,东北人,退伍军人。人很豪爽,极讲义气。这也是李响愿意容忍他偶尔表现得不那么专业的原因。李响从小看古龙,对有侠义之风的人一向颇有好感。

郭德纲讲了一路,李响一次都没笑。智商高的人,往往笑点也高,李响一直这样认为。他看着前俯后仰的于小伟,便生出许多优越来。

他有理由优越,于小伟与他同龄,都是1981年的。但现在,他是这辆奔驰车的主人,于小伟只不过是替他开车的。

此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是富二代,他将是富二代他爸。

然而今天,他一直有点忧伤。天哪,这是一个多么久远的词语。那还是他当初玩MSN空间时常用的表达情绪的伎俩。如今,连MSN都已经死在了沙滩上。

也许,也许是因为要见郭小山的缘故。

那个喜欢仰望天空看着白云浮动会感伤到流下眼泪的少年,那个喜欢古龙便踏足江湖离家出走身无分文自称三少的流浪者,那个喜欢自称三爷粉丝遍布全国每一个角落每次签售都山呼海啸的知名作家。

曾经三少,如今三爷。

一梦好多年。

2

道路看起来永无止境。

郭德纲终于讲完了,于小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弱弱地问:“李总,韩寒是谁?”

这个简单的问题把李响给呛住了,一时没想到怎么来解释,便说:“也是德云社的,跟着郭德纲说相声,不过一直没混出来。”

“新闻里说他道歉了,什么方韩之争,他为什么道歉?他也犯事了?听说娱乐圈最近很乱,爆出了很多丑闻。”于小伟同学对娱乐圈一向很热心。

这个世界其实没什么新闻,也没那么多丑闻,挺和谐的,但总有一些人很无聊,另一些人又喜欢投其所好,于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渲染成开天辟地的事件,滚滚长江东逝水,英雄也不过就是一朵浪花。李响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沧桑感,说道:“你不要那么热衷于新闻,有时间可以多看看历史,它不能告诉你当下,却可以告诉你未来。”

“李总,”于小伟由衷地说,“今天你身上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辉。”

一辆红色宝马呼啸而来,绝尘而去。于小伟居然稳稳地开着车,没发表任何意见。谁知道,紧跟着又一辆红色保时捷呼啸而来,绝尘而去。于小伟终于忍不住了,骂道:“赶着去投胎呀!”

李总身上圣洁的光辉立刻黯淡了许多。

3

对很多人来说,如果某一天很特别,大多是因为那一天发生了很特别的事。对于李响来说,这一天最特别的事,就是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李响正在假寐,发现车速降了下来,睁开眼便发现一个女子站在路边。很多日子之后,李响曾问于小伟当时为什么停车,于小伟回答得很直接,因为路边站着一个美女。

女子着湖水绿长裙,光脚穿凉鞋,却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她看上去很年轻,但神情疲惫、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车停稳,女子打开车门,上车,坐在李响旁边,旅行包放在腿上,她趴在包上。然后她就闭上眼睛,似乎打算先睡一会儿。

“这位同学,你去哪里?”李响见过不见外的,没见过这么不见外的。

“随便。”女子头都不抬。

李响笑了,问:“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女子抬头,瞥了他一眼,说:“别脸上有道疤便冒充灰太狼,这年头还耍流氓的,不是穷光蛋,便是性无能,我看你都不像。”

女子说完,便又趴在包上,开始睡觉。

李响愣了愣,下车,换到前座。

车继续前行。李响坐前面的本意,是腾开空间让女子可以躺着睡,那样更舒服些。女子并未领情,仍是最初的姿势,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李响也闭上眼,打算小睡一会儿。这时手机却震动起来。

“遇车祸,蒋天宇身亡。”

短信是刘佳玲发来的。蒋天宇是一地集团的董事长。一地集团是西城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蒋天宇对李响有知遇之恩,他的遇难对李响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损失。最关键的是,一地集团内部派系纷争,蒋天宇与蒋天啸一直不和,因此他的死也许并不那么简单。

李响皱皱眉,开始评估这一事件的影响,并思考应对之策。

很快,陆续有几条短信进来,发信者有公司副总张云天,有区长秘书刘子山,有电视台的记者,有房管局的处长。短信表述各异,主体内容相同,蒋天宇遇车祸身亡。张云天说已安排人手调查幕后情况,刘子山说李总以后行事当更谨慎。

李响分别给张云天和刘子山回了短信,告知张云天自己明天就回公司,感谢刘子山的关心,并表示自己改日请他去山里。

刘佳玲的短信就不回了。她身份敏感,他很少回她的短信,她亦能明白。

李响重新打开音响,听张悬轻柔的声音,忽然想到后座女子正在熟睡,便将音量调至很低。不一会儿,他居然也睡着了。

过收费站时,李响醒来,从后视镜看见陌生女子也已经醒了,正趴在包上看镜子里的他。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笑问:“我没流口水吧?”

女子竟笑了,春暖花开,说:“没有,我在看你,你长得很好看。”

李响就脸红了。

于是,女子说:“你脸红了。”

李响笑,问:“同学,你永远都这么直接吗?”

女子却收敛了笑意,问:“你是希望我虚伪点?”女子词锋犀利,于人不留余地,于己不留退路。李响一时竟无从应答。女子又问:“贵姓?”

李响像个小学生一样,答:“我叫李响,李白的李,响马的响。”

女子笑出声来,说:“响马李白,能文能武,一定骗过不少女孩子。”

李响也笑了,说:“这位同学,这次你错了,我非但没有骗过女人,倒是被女人骗过几次。”

女子说:“别叫我同学,我讨厌这个称呼,我叫林诗涵。”

李响便道:“林小姐,您好。”

林诗涵居然就怒了:“别叫我小姐,你才是小姐,你们两个都是小姐。”

李响倒也不怒,立即改口:“您好!诗诗。”

林诗涵瞬间转怒为喜,轻嗔道:“看来你还是很会撩妹的。”情绪转换间,犹如台风将来的夏日午后,乌云密布,看似暴雨将至,一阵风过却又晴空万里。

4

过了收费站没多远有一处急转弯,一辆红色宝马吻了一辆黑色丰田的屁股,两车以缠绵的姿势停在路旁,两车的主人以决斗的架势正在对峙。

于小伟又开始骂人,说:“开宝马的不是富二代就是暴发户,忒没素质,飙车撞死才好。”

李响说:“讲和谐,别仇富,多努力,少抱怨。”

于小伟不再说话,继续开车。

林诗涵却站在于小伟一边,向李响开炮,说:“李总是吧,少年时做过响马,如今被招安了,便开始讲伦理道德了,既得利益者终于露出了其伪善的小嘴脸。”

李响笑,说:“林诗诗,还真被你说中了,兄弟我当年确实做过响马,后来碰到玉娇龙,便归顺了官府。”

林诗涵说:“唐僧遇到白骨精,朱茵碰到周星星,看来跑是跑不了的,李白李响马,有机会的话,见见你们家玉娇龙。”

“别,别,别,”李响连拒三声,“河东狮吼,厉害得很。”

林诗涵又笑出声来,说:“也罢,也罢,自然灾害频发,不是干旱便是洪水,咱就别添乱了。”

说话间,车下高速,往市区方向开去。

李响问林诗涵在哪下车,要不要送她一段。林诗涵看看车外,说:“在哪下车都一样,不如就在这里吧。”

于小伟看着李响,一脸询问的意思。

李响说:“他想送你。”

林诗涵也不知道听见没,待到车刚停稳,便打开车门,下车,背上背包,关上车门,朝两人挥挥手,也不道别,也不留念,扬长而去。

5

酒店小唐早已经定好,东亚富豪,四星。小唐姑娘做事认真仔细,且长相极为普通。这也是为了避免叶扶桑鸡蛋里挑骨头。如果李响找个巩新亮那样的秘书,那叶扶桑会把全世界的醋都喝光。

虽然叶扶桑还不算他的妻子,但她自己在主观上已经觉得是了。她从没问过他爱不爱她,甚至也不怀疑为什么关于婚期他一拖再拖。李响觉得她不是自信,只是跋扈。

或者,她也未必爱他。

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张云天打来电话,说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蒋天宇车祸身亡案,另外关于下个月土地拍卖的事还需要他亲自拍板。已经有几家代理公司找上门,张云天选了两家,初步洽谈了合作意向。一家是老牌机构,一家是市场新锐,究竟选择哪一家需要他做最后的决断。要在以前,这种事张云天完全可以做主,但是现在,正逢多事之秋,一切都需谨慎。

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铃声又响。这次是叶扶桑,她要去香港玩几天,明天上午的飞机,问他是否来得及送她。他说不确定,如果来不及就让小唐安排一辆车送她。她说那就算了,自己打车去机场。他说路上注意安全,玩得开心,到了给他电话。她说你休息好,别太辛苦。她没说为什么突然就去香港,他也没问。

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真累。

然而最终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蒋晓龙超速肇事,被拘留,你活动一下。”刘佳玲的短信。她一向简洁明了,她知道他能看懂。

“知。”李响回了一个字。

6

如果你从足够高的地方去看一座城市,便会发现它极像一片丛林,但是看不到生机盎然,只看到灰蒙蒙笼罩下的各种冰冷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售楼模型。

每个人都深陷其中,各自悲欢离合。

各种堵车,赶到书城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每天都这么堵吗?”李响问出租车司机。那个相貌极其忠厚的中年男子告诉他,这条路平时还好,今天特别堵,因为今天郭小山在书城签售。

于小伟把车开去保养了。私人事务,李响喜欢单独行动。

李响下车,便看到书城门口围了很多人,还有几个武警在维持治安。看来郭小山确实影响力非凡,一出手便惊天动地。

门口排队的大多是女生,且年龄较低,初中生的样子。李响跟在人群后面,被更后面的人一挤,踩到了前面的女生。女生回过头来,瞟了他一眼,问:“这位叔叔,这是三爷的签售会,你老人家来凑什么热闹?”

女生长相颇为可爱,眼睛大大,睫毛弯弯,只是造型显得有点洗剪吹,银色睫毛一看就很假,两个耳环比手环还大,还扎了三个冲天辫,分别染成黄、白、蓝。短裤很短,T恤很大,看起来好像没穿裤子一样。两条腿细长、惨白。

李响申辩,说:“这位同学,别叫我叔叔,我也是80后。”

女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说:“80后呀,都奔四了哦,我1999年的,不叫你叔叔,难道还叫你爷爷呀。”

李响息事宁人,说:“这位同学,咱都是三爷的粉丝,看在三爷的分上,咱也该保持充分的和谐吧,否则三爷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女生却不饶人,说:“别,三爷的粉丝都是小姐妹,哪有你这样叔叔辈的!你四下看看,除了警察同志,有一个叔叔没有。”

李响只好实话实说:“是三爷让我来的。”

女生骂道:“不要脸。”

有些时候,实话反而不为人相信,人们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比如初恋说你美若天仙你便怦然心动,老公说你胖了一点你便恨得牙痒痒。

你知道什么叫人潮汹涌吗?你知道什么叫山呼海啸吗?你知道什么叫声嘶力竭吗?如果你不知道,请去郭小山的签售会。

“手不是手,是温柔的宇宙,我这颗小星球,就在你手中转动,请看见我,让我有梦可以做,我为你发了疯,你必须奖励我。”SHE唱这首歌的时候,也还是青春美少女。

大厅中间搭了个舞台,郭小山端坐在主席台上,已经排好队的粉丝依次上台,把手中的书递给自己的偶像签名,还没进入排队序列的人群,在后面一浪跟着一浪。若不是众保安维持秩序,只怕早已经决堤成灾。

他偶尔抬头,看一眼他的粉丝,展示一下他标志性的含蓄而迷人的微笑。人群立刻一片欢呼。

他高高在上。

他一个人,在群情激昂的人群里,保持足够的冷静。这让他看起来多少有些疏离感。正是这种疏离,让李响觉得似曾相识。

当年三少,非常孤傲,常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时间在喧嚣中飞快流逝。签售活动五点结束,已经拿到签名的心满意足,没有机会走到近前一睹偶像尊容的懊恼不已。郭小山起身,含蓄而迷人地微笑、鞠躬,向人群致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郭小山我爱你”,人群立即沸腾起来,大家开始一起高呼:“郭小山,我爱你,郭小山,我爱你……”

郭小山再次鞠躬致谢,然后在安保人员的簇拥下从安全通道撤离。

李响站在角落,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禁心生感慨。这是他不熟悉的世界,他不知道郭小山已经站在如此高度,也不知道这些小女生为何会如此疯狂。当年他们喜欢小虎队,喜欢张学友,似乎并没有这么痴狂。有一刹那他又在想,如今的三爷还会仰望天空忧伤到黯然泪下吗?

退场的时候,李响又碰到那个骂他不要脸的1999年出生的小女生。小女生毫不留情地嘲讽他,说:“哟,叔叔,怎么一个人呀?不是三爷请你来的吗?”

李响微笑,说:“这位同学,三爷现在忙,他一会儿联系我。”

讽刺原本是一门艺术,小女生估计是把艺术当成了乐趣,把尖刻当成了锐利,把攻击当成了能耐,说:“哟,叔叔,我看你西装革履衣着光鲜,还以为你是个童心未泯的小白领呢,没想到你却是个左脑三鹿奶粉右脑敌敌畏的老师傅。”

李响叹了口气,说:“这位同学,虽然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是我敢跟你打赌,你连西装革履的‘履’字都不会写。如果你现在不是用拼音打字而是手写出这个字的话,我输你十万块人民币;但是如果你写不出来的话,请你用你在幼儿园的时候你爸爸你妈妈你班主任老师教给你的文明礼貌用语给我道个歉,这个赌你敢不敢打?”

“十万,”小女生兴奋得脸都红了,“你确定?”

“我确定。”李响很淡定。

小女生想了想,Louis Vuitton、Gucci and Chanel的巨大Logo从她脑海里一一飘过,她又想了想,想到了“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想到了“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然后,然后她终于低下了她年少轻狂的脑袋,说:“我承认我不会写,但是打字我会呀,电脑也是打字,手机也是打字,都什么年代了,干吗还要手写!”

“你输了。”李响说。

“那又怎样?”小女生说。

铃声恰好在这时响起。李响摸出手机,看到是郭小山的电话,就故意按了个免提。“李响,你到了没?”郭小山的声音近在耳前。

“我在门口,正在跟你的粉丝聊天。”李响收了免提,往后门走。

小女生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恍然醒悟,大喊道:“哥,给我跟三爷要个签名好不?”

7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后门,直到李响走得很近,车灯才忽然闪了一下,然后车窗降下来,郭小山向他招手。

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郭小山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温暖而怀旧。十几年前的那个秋天,亦是黄昏,郭小山也曾向他招手。动作依旧,甚至微笑依旧。只是那时,他们还都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

十年,对于无涯的时光来说,不过是一个刹那;对于一场爱情来说,已经几经生死;对于一个生命来说,足够年华老去。

那年,他们在浙西大峡谷,他们敢在摇晃的索桥上奔跑,他们敢在冰凉的溪水中嬉戏,他们敢仰天长啸纵情高歌。

那年,李响尚是大一新生,无约束的自由让心底的狂野脱缰怒奔,踢足球玩乐队追女生,最后想独自行走。那年,三少还在读高中,对古龙的崇拜到了迷恋的程度,又刚经历了一场似是而非的失恋,最后离家出走。那年,高老大在一所美术学院荒废青春,对艺术太偏执,对世俗太超脱,行走已经成为她的日常生活。

那年,烦恼不少,一切都好。

“三爷。”李响说。

“别,”郭小山说,“你还叫我小山吧。”

“叫小山不好,听起来像是小三。”李响说。

“我跟你们在一起,本来就是小三。”郭小山说。

两个人都笑。或者说,两个人都努力在笑。虽然一直有联系,但邮件居多,或者是短信,偶尔才电话。毕竟已经十年没见,生疏在所难免。

“晚上一起吃饭,杜公馆,我请你,”郭小山说,“虽然你公司赚的比我多,但这是我的主场,理所当然我尽地主之谊。”

我还真是久仰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尝一尝,不过今天不行。李响露出为难的样子,说:“刚刚接到一个通知,有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如明天上午,我约你。”

“上午我有个活动,”郭小山稍微想了一下,“这样吧,下午我们见面。两点,噢,不行,四点,我们四点见面,一起去看她。”

李响想都没想说:“好。”

他很忙,看来郭小山比他更忙。这年头,想做点事还真不容易,必须马不停蹄,连吃口饭都很匆忙。

这样就算约定了。李响下车,告别。郭小山挥手,车开走。

十年不曾见,相见亦匆匆。

8

人间仙境并不热闹。

家乐福超市很热闹,范思哲专卖店就没那么热闹。城隍庙很热闹,希尔顿就没那么热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消费层次决定热闹程度。

李响第一次来人间仙境,是建筑公司的张老板请客,那晚一共花了将近二十万。李响与宋碧柔聊了一个小时,君子之交,相谈甚欢。

他问:“既然已经挣够了钱,为什么还不洗手?”

她说:“买不起房的都在骂开发商,也没见你们谁洗手不干了。”

那次临走的时候,李响给了她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十万存款。宋碧柔问他什么意思,李响说红粉赠佳人。宋碧柔说可惜我没有宝剑,李响说可是你有侠义。宋碧柔说别人只看到红颜,李响说所以我不是别人。

能成为头牌的人,绝非只有容貌。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却是一种能力。李响无所图,只想交一个朋友。那一刻他想到了刘佳玲。

当然,人间仙境的头牌能量巨大。

木桐1945已经喝了一半。刘爷忽然来了兴致,说要高歌一曲,众人以为他会唱一首革命歌曲,没想到他却朗诵了一阕《满江红》。

李响带头鼓掌,说刘爷不仅事业做得好,而且诗也写得好,据说当年在学校可是一风云人物,一首诗引得几百个女生追求。

刘爷说哪里哪里,朝花不能夕拾,往事不堪重提,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宋碧柔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偶尔微笑。对于刘爷来说,头牌愿意微笑,已经足够。头牌有头牌的气场,头牌有头牌的身份。

李响说:“刘爷太过谦虚,刘爷风采不减当年。”

刘爷说:“听碧柔讲,李总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曾经写过不少诗,我就是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李总年纪轻轻,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就,实在是个人才,人才呀。”

李响说:“惭愧惭愧,要说读书,碧柔可比我厉害多了,人家是到欧洲留过学的文学硕士,我只是读了个普通大学,虚度了几年光阴。”

刘爷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目光停留在宋碧柔的身上抚摸三下了,话也开始透露出调戏的意味,说:“碧柔今天招我来,有何吩咐?”

宋碧柔瞟了他一眼,送了一个浅笑,说:“今天是李总请客。”

对于一个聪明女人来说,你若想恰到好处地掌控一个男人,你不能什么都不给,也不能什么都给,你不能坚决不给,也不能轻易就给。

宋碧柔的这个浅笑,已经让刘爷很满意。他鼓起勇气决绝地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转向李响,说:“李总一出手就是十几万一瓶的酒,看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李响笑了笑,说:“酒若太差,在碧柔面前怎么拿得出手,何况今天是刘爷赏脸,麻烦没有,人情倒是有一个。”

刘爷把杯中酒喝光:“说来听听。”

李响把酒给他斟上,说:“我有一个朋友,年纪轻,不太懂事,车开得快了些,不小心跟别的车发生了摩擦,恰好最近查得严,这事在刘爷您的辖区,您看怎么处理比较恰当?”

刘爷沉吟,说:“这个事,有点麻烦。”

宋碧柔端着杯子,轻微摇晃了两下,说:“上次我去看望陈叔叔,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他还提到了刘爷您,说您年富力强又精通业务,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刘爷不再沉吟,说:“这个事,虽然有点麻烦,但既然碧柔说话了,再麻烦的事我也要尽力让它不麻烦。”

宋碧柔轻抿了一口酒,有意无意地说:“这酒还真不错,李总今天破费了。”

刘爷便转向李响,居然以商量的口吻问:“李总,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人放了?”

李响说:“我这朋友是个富二代,家里神通广大,肯定已经托人疏通了,刘爷您不如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人先扣着。”

刘爷有点不解,问:“李总这是要?”

李响说:“我明天上午亲自去把他接出来。”

9

从人间仙境出来,李响觉得非常疲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刘爷这类人打交道,他都会觉得心力交瘁,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

他送了刘爷十万,现金,装在一个大信封里。当时包厢就他们俩,宋碧柔去洗手间了。刘爷推辞再三,抵挡不过他的诚意,还是把信封放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里。刘爷放钱的时候,李响偷瞄了一眼,他的公文包空空如也,什么文件都没有。出来玩,带一个没放任何文件的公文包,真是司马昭之心。

解决这点小事,又是宋碧柔出面,不给钱也没问题。但他还是出手阔绰,虽然自己未必不心疼,但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想致富,先铺路。

喊了这么多年的口号,确实是个中有真谛。

夜,已很深。

一天的喧嚣渐渐沉寂,即使是这样的大都市,也已经安静了许多。唯有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闪烁着都市的梦幻与迷离。

李响靠在一处墙角,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

一幢幢高楼直插云霄,零散几处窗口,还有灯光投射出来。这样的时候,未睡的人们,他们在做什么?

叶扶桑呢,她睡了没,她会想起自己吗?

刘佳玲呢,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弹琴写字,还是在为蒋天宇的死而悲伤?

还有他们和她们呢?劳作了一天终于沉沉睡去,正在《刀塔世界》奋力拼杀,为了某件小事争吵不休以致睡意全无,闹钟响了起床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球赛,喝了很多咖啡只为醒着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打来的电话,过几天就要举办婚礼正在灯下写请帖,在酒吧喝酒瞄中了一个漂亮男人准备勾引他,宿舍里围在一起欣赏人民艺术家小泽老师的精彩演出,下了夜班骑着电动自行车孤独地行驶在夜幕里,掀开一个垃圾桶捡了一个饮料瓶,在百盛试穿一件长裙,刚做完爱起身去浴室冲个澡,对生活越发无望站在工厂宿舍阳台看着地面想着跳还是不跳,怀揣一把尖刀躲在黑暗角落里看着路人渐近想着抢还是不抢,看着恋人转身心底懊悔无限可怜自尊作祟想着追还是不追,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字梦想着能成为郭小山,在看无聊的电视真人秀节目消磨时间,在豆瓣写一篇关于丽江旅行的帖子,在城市的角落寂寞地抽完一支烟。

李响第一支烟抽完,在犹豫要不要再抽一支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他接听,居然是林诗涵。

你来接我。她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就挂了电话。

10

街边一家小卖店,商品以日用品为主,牙刷牙膏毛巾洗发水之类。一台十四吋电视,正在播放已经重播了几千遍的《武林外传》。老板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瘦削,长得有点像李灿森,不时地瞄一眼站在店前的年轻女子。

老板看到第七遍的时候,女子终于生气了,说:“你别看了,我不会走的,不就是八毛钱嘛,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他当然不是怕她跑了,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八毛钱嘛。他看她是因为她好看,让他想起自己当年在乡下时曾暗恋过的那个姑娘。

她生气了,他就不再看她。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抬起头来,说:“算了吧,你走吧,不就是八毛钱嘛,谁没遇到个困难的时候。”

女子脸色缓和下来,说:“我等人来接我。”

老板想搭话,便有意无意地说:“等谁呢?都好一会儿了还没来,不会不来了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忙,当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女子不接话,只是冷漠地看着街上偶尔路过的车。老板觉得尴尬,便也不再说话,专注去看电视。电视里郭女侠正使出一招“排山倒海”。

没等到奔驰,却来了一辆出租车。李响打开车门,走向女子,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林诗涵竟埋怨起他来,说:“你很忙吗?怎么才来?”

李响耸耸肩,说:“你也知道的,上海嘛,到处都堵车。”

“走吧。”林诗涵说。

“去哪儿?”李响问。

李响躺在床上,打开电视,调到财经频道,觉得太安静;调到综艺频道,觉得太幼稚;调到音乐频道,觉得太矫情;调到电影频道,偏偏在放《快乐到死》。

浴室水声传来,入侵他的耳朵。他把电视声音调大,觉得太显心虚;把电视声音调小,又觉得容易让人怀疑动机。他本不是未经风月之人,但林诗涵混合着冷漠与直接,反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女人洗澡通常时间很长,林诗涵也不例外。李响经过最初的不安,逐渐平复下来,甚至打了个小小的盹。

他惊醒的时候,发现林诗涵就站在他面前。她围裹着宽大的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水珠从脖子和肩膀滑过,湿了浴巾,显得清新而性感。

她见他醒来,便站直了身体,说:“你长得很好看。”

他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目光安放在哪里,就像十几岁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激烈,二十几岁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爱情,三十几岁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放青春。她的双臂白皙,她的双腿修长,甚至,因为她站得太直而微微有些凸点。这女子,身材确实很好。

于是他笑,想调节一下气氛,说:“林诗诗,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身材这么好,又穿得这么清凉,这不是为难老衲吗?”

林诗涵也笑,有点调皮,问:“你怕我?”

李响故意叹了口气,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林诗涵也故意叹了口气,说:“实在抱歉,都是习惯惹的祸!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至少在你面前不想这样,不对,是至少今天晚上在你面前不想这样。今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须十分地敬仰你。”

李响笑,说:“林诗诗不但是美女,还是才女,但这两个成语怎么听怎么别扭,你请自便,我去冲个澡。”

“好,你去吧,”林诗涵说,“我等你。”

这个“等”字,让李响心头一颤。他站在淋浴喷头下,任强劲的水流击打着皮肤,不去想将会发生的事。

林诗涵今天运气很不好,搭错了车被半路扔在高速上,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却又碰到了贾樟柯电影里小武一样的手艺人被偷了钱包。幸好她有一张他的名片。他遗落在车座上,她下车的时候随手拿了。她问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不置可否。

这些,是在回酒店的路上,她对他讲的。她说:“当然,不找你也没关系,我相信总会有好心人收留我的。”

“我算不算一个好心人?”李响在一丝不挂的情况下严肃地问自己。

11

床只有一张,被子只有一条。

林诗涵躺在被子里。

李响看见她那条半湿的浴巾放在被子上面。她天真无邪地说:“对不起,我喜欢裸睡,十几年的习惯,不脱光就睡不着。”

李响站在床前。

林诗涵居然问:“你在想什么?”

李响说:“我在想这究竟是一部爱情片,还是一部谍战片,或者只是一部情色片,又或者会演变成警匪片。”

林诗涵“嘁”了他一声,说:“别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其实就是一部生活剧。”

李响点头,说:“有道理。”

关灯,上床,进被窝。李响再次被嘲笑。林诗涵说:“睡觉你还穿这么多,你丢不丢人呀,灰太狼什么时候变成美羊羊了?”李响便在黑暗中把不该穿的衣服都脱了。

林诗涵说:“抱抱我。”她的声音很轻,有哀求的意味。

李响揉揉她的头发,把她轻轻拥在怀里,又在她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说:“小公主,安心睡吧。”

他忽然感觉手臂有点凉。

那是,她的眼泪。

你是否曾梦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男子称呼你小公主?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男子称呼你小公主,你会想起谁?

小公主们,安心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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