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自驾旅行（11）民丰

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G315，似乎并非我所想象的那么荒凉。前两日所见到的大漠，是因为河流的消失。有河流的地方，就有绿洲，有绿洲的地方就会有人，因而建立国家。

由于匈奴的崛起，占据河西走廊的大月氏被赶走，向西部天山迁徙，迫使伊犁河流域生活的塞人离开故土，翻越天山南下，另寻生存的绿洲，建立了很多游牧部落的国家。我们昨晚住的民丰县，也就是尼雅镇，属于古代精绝国的地盘，是塞人在尼雅河流域建立的国家。

从民丰到若羌，大约600公里，不得不早早出发。碰巧遇到搭车的背包客，他说要去且末。且末位于民丰和若羌之间，当他听说我们今天要抵达若羌时，也就改为一同前往若羌，因为他的目的地是拉萨。他到达若羌后，可以继续沿着G315向东，到青藏公路，然后南下，前往拉萨。

看到这位背包客，免不了想起之前搭车旅行的经历。这一路虽然有不少本地人搭车，遇到的背包客却只有这一个。

离开民丰县城，G315国道沿着尼雅河向东延伸。因为河流的存在，路边有连绵不断的芦苇丛生长，偶尔能看到几棵金黄的胡杨树，有些树下搭建了木屋，估计是放牧人的居所。

再往前，出现了高高的沙丘，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蓝色画布上的一幅画。很快就到了沙漠公路入口，我们并不打算沿着沙漠公路一直到轮台，开车进入1公里。毕竟，我们曾经从轮台县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南开了几十公里，去看过塔里木河边的胡杨林。虽然没有贯穿，来到路的这一头，不免心生向往。

不远处生长着一片胡杨林，呈带状分布，应该是沿着某条地下河或者古河道。有了茫茫大漠的衬托，这片胡杨林显得更有气势。无边的大漠，风也参与了绘画，天空蓝色的背景下，沙丘在缓慢的移动中，光和影的艺术呈现在眼前。

尼雅河向北流去，我们的路要继续往东。与尼雅河分道扬镳前，停下车来，沿着芦苇丛里的小路来到河边，河水映射出天空的蓝，平静得几乎没有一丝波纹。远处，一群水鸟在水面游弋捕食。站在岸边，望着尼雅河远去，仿佛目送一位孤身进入沙漠的旅人。

路途虽然遥远，却不再如前两日那么荒凉和单调。芦苇丛自路边向两侧延伸，秋季里，它们披上沙漠一样的黄色。

路边的胡杨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金黄。有的地方只剩下树干，却依旧傲然迎风挺立，大概是因为河水改道而枯萎。或许并没有死亡，因为胡杨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可以在树干中储存水分，缺水时还可以将树干枯死，只保留树根维系生命。或许，哪天河水再次光临这片干枯的胡杨林，它们就又会郁郁葱葱地生长起来。

沿着公路从胡杨林中穿梭而过，我们看到了这次旅行中最美的胡杨。它们如同身着金色铠甲的士兵，在阳光里守卫着大漠。一次又一次，我们因为路边的胡杨而惊呼，进而把车停在路边，走到胡杨林中欣赏和拍照。胡杨的间距疏密合适，不觉得稀疏，也不觉得拥挤，每一棵都有自己的风格。蓝天下，阳光里，沙漠中，摇曳着金黄的树叶。

路过且末县，已经进入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路边的车尔臣河从昆仑山发源，造就了且末得以存在的绿洲。车尔臣河是塔里木盆地东南部流量最大的河流，直接关系到且末的生存环境，更关系到塔里木河下流的治理。

且末和若羌，是中国面积最大的两个县。且末国与婼羌国，都是羌人游牧部落建立的国家。婼羌国曾是匈奴的帮凶，汉武帝击败匈奴后，归附汉朝，获得“去胡来”的称号。后来因为汉将的见死不救，投奔匈奴，首领被王莽处死，婼羌国最终消失。且末国，虽被鄯善国占领，一直存在到南北朝时被吐谷浑所灭。

开了两个小时的夜路，终于抵达若羌县，这是此行开车距离和时间最长的一天。

我们住的酒店位于米兰路。米兰，与意大利的米兰没有一点关系。这个米兰，指的是距离县城往东80公里的米兰遗址，是西汉时期楼兰国的伊循城。

楼兰，多么熟悉又让人觉得梦幻的名字，曾经是罗布泊西岸的绿洲国家，位于丝绸之路南北线路的岔路口。罗布泊早已干涸，塔里木河改道注入台特玛湖，台特玛湖也曾一度干涸，后经治理，从博斯腾湖调动水源，由塔里木河输水，台特玛湖才得以恢复生机。

楼兰国，也叫鄯善国，与现在的鄯善县没有一点关系。楼兰早已消逝，但是名气依旧很大。“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是著名的唐诗，但是唐朝的时候，楼兰早已经灭亡，为何还要“不破楼兰终不还”呢？就是因为楼兰的名气很大，大到足以用来指代西域各国。

新中国成立前，西方以及日本的所谓探险家在这片曾经繁华的土地上放肆抢掠。斯坦因在米兰古城盗走大量文物，斯文赫定在楼兰古城盗走大量文物。但这终究是中国的土地，盗贼终究会滚蛋。此后，被命名为“楼兰美女”的干尸在墓穴中出土，震惊国内外考古界。在有一千口棺材的小河墓地，也出土了称为“小河公主”的干尸。但楼兰国的神秘面纱依旧未能全部揭开，等待未来的探索。

G315继续向东，穿越曾经婼羌国的地盘一直延伸到青藏公路上。我们向北，沿着G218，穿越曾经楼兰国的地盘，前往库尔勒。

起初，公路在沙漠边缘的戈壁滩上延伸，出了县城大约40公里，路边芦苇丛生，竟然出现了宽阔的水面。地图上的车尔臣河并没有与公路贴的这么近，或许是因为洪水所致，在沙漠中没有堤坝，河水四处蔓延，一直到达公路的路堤。公路两侧都出现了宽阔的水面，映着天空的蔚蓝。

似乎有一种错觉，我们行驶在一座跨海大桥上。只是，这里的水面是那么平静安宁，没有海的波涛澎湃。几只鸟掠过，落在芦苇丛中，那里大概是它们的栖息地。

当路边的牌子上写着“康拉克湖野生鱼大闸蟹”的时候，我们才明白过来，这湖叫做康拉克湖，而且湖中有大闸蟹。康拉克，在维吾尔语中的意思就是“沼泽”。百度上说，它是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库木塔格沙漠和罗布泊之间的湿地，面积有500多平方公里，水中有多种鱼类和虾蟹。其水源来自发源于昆仑山的车尔臣河。

远处的湖面与天相接，芦苇丛是水鸟的家

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沙尘暴袭来。在水面宽阔的路段，只觉得风大，并未感觉到沙尘。当水面不再连续，裸露出一片片沙丘时，沙尘被大风扬起。我们紧闭车窗，在能见度很低的漫天黄沙之中行驶。湿地上的沙丘越来越多，水面渐渐消失。

驶离康拉克湖区，沙尘暴也更加猛烈。黄沙借住风力，贴着公路从一侧如洪水般流动到另一侧，打着旋的黄沙如同幽灵一般。让人感受到沙漠的恐怖，如果是沙漠腹地，迟早会被滚滚黄沙掩埋。

恍惚中，楼兰古国走进了我的梦里，也有可能是我进入了楼兰古国的梦境里。它是那么遥远，却又近在咫尺；它是那么真实，却又虚无缥缈。

在漫天黄沙之中，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胡杨，坚强地矗立在大漠的风沙之中。有的树枝繁叶茂，金黄的叶子随风飘零；有的树已经只剩下树干，依旧挺拔站立；有的树已经倒在沙漠之中，却依旧带着不屈的坚韧。在沙尘暴中，我更深刻体会到对胡杨的赞美：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

胡杨林渐渐密集起来，沙尘暴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慢慢地，蓝天重现，河面时而出现在路边。我想，正是因为胡杨林的存在，才抵挡住了沙尘暴。

抵达34团时，我们终于可以吃午饭了。这是在大漠戈壁之中建立的城镇，路边的雕塑群展示了建设兵团的大漠兵魂。

到达尉犁县，太阳已经落向地平线，天黑时，我们刚好抵达库尔勒市区。

回首这一路，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无趣，也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荒凉。塔里木河与车尔臣河在大漠中勇往直前，胡杨在大漠中的坚忍不拔，我在大漠中穿行，漫天飞沙里，梦回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