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家混合所有制三甲医院被拍卖背后，这办医模式能否开辟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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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首家混合所有制、非营利性、医科大学直属综合性三甲医院——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捷尔医院）（下称「重医附三院」）的部分权益进入拍卖程序，距离其升三甲还不到2年。

9月23日，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网拍公告，由重庆瀚新医院管理公司（下称「重庆瀚新」）持有的重医附三院的举办者相关权益（占比65%）将于10月26日至27日在淘宝网进行公开整体拍卖。

本次拍卖标的物的评估价为11.69亿元，起拍价为8.18亿元，增价幅度单位：400万元（及其整倍数）——相当于打七折。

企查查显示，重庆瀚新系重庆捷尔医疗设备有限公司（下称「捷尔医疗」）全资子公司，该公司创始人、华业资本第二大股东李仕林曾通过伪造公章，涉嫌百亿应收账款合同造假，已于2019年被批捕。

而捷尔医疗及其母公司华业资本也因李仕林案件深陷漩涡。数据显示，2021年，捷尔医疗净资产约-8592万元，净利润约-1.67亿元；华业资本净资产约-103.62亿元，净利润约-14.35亿元，可谓是兜比脸干净。

一位熟悉重医附三院的相关人士对健康界表示，医院虽然正在进行权益拍卖，但重医附三院本身是一个独立的机构，账户独立运行，包括员工的薪资、福利，都由医院独立发放，跟母公司没有关系。

重医附三院现有1388张床位，床位使用率为90%左右，平均每日门诊量在3000—4000人次。

作为重庆医科大学直属附属医院/临床学院，现有员工近1600人，其中副高及以上专家近160人。国家一级学术任职近150人次，重庆市级及以上主任委员/副主任委员130余人次。

受新冠疫情影响，我国许多医院出现业务衰退，部分医院甚至业务下降了近50%以上。2021年，超四成三级公立医院遭遇亏损。

但重医附三院却逆市增长，与2020年相比，业务持续上涨并实现结余。

「目前重医附三院正常运转，而且经过6年运行，医院账上已累积部分现金。」该相关人士对健康界表示。数据显示，2021年1月-9月，重庆附三院的收入为9.99亿元，成本费用为9.85亿元，账面结余为1380.67万元。

据该相关人士透露，就收入和支出来看，以重医附三院现在的服务量完全能够独立自主，还能创造一些结余，所以不管投资方如何变化，医院只要维持当前的医疗服务理念和服务质量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实际上，自医院2016年正式开诊后，投资方除了投入开办资金后，并未再投入。」

对于重医附三院未来是否有可能完全转为公立，该相关人士对健康界表示：当初医院之所以采用非营利性的混合所有制模式，原本的设想是在医改的大环境下，深入探索医院体制改革的可能性，在现今公立与社会资本办医中找寻其他可行方向！若转为公立，原本的初心就不再有了！

截至健康界发稿时，在阿里司法拍卖平台上，该拍卖0人报名，147人设置提醒，3400次围观。

国内首家混合所有制三甲医院

是如何诞生的

健康界梳理发现，其前身早在2001年就审批通过并进行了医院基础设施建设，却因法人诈骗而停滞，民营三甲南丁医院变烂尾楼。

南丁医院项目位于重庆市渝北区回兴街道办事处，是按照《重庆市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及渝北区域卫生规划设置的一家民营三甲医院。2001年，在市政府主持协调下，谊德公司与重庆大学、重庆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合作，以200亩土地作为建设用地投入，取得重庆市卫生局《关于同意设置重庆大学医学研究院附属医院的批复》，拟建设一家民营三甲医院。

建设中，重庆大学、重庆国际文化交流中心于2004年11月21日退出合作。谊德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卫承伟因犯诈骗罪于2007年9月被刑事拘留，于2011年6月被判处无期徒刑，致使已完成主体结构施工的门诊楼、住院楼、连接体被迫停工，项目被多家法院司法查封，且存在超规划建设、欠缴国家规费、债权债务众多、土地被多处抵押等问题，项目被迫搁置，成为当地著名的「烂尾楼」。

2014年10月8日，捷尔医疗通过司法拍卖途径以5.59亿元购得以上土地。2014年12月，捷尔医疗与重庆医科大学签订框架协议，联合建设重医附三院。

根据双方约定，捷尔医疗以价值15亿元的资产和现金作为投入，占重医附三院产权和权益的75％；重庆医科大学以医疗力量、医疗技术和经营管理等无形资产作为投入，占比25%。

重医附三院相关方关系图（资料来源：资产评估报告）

2014年12月11日，重医附三院正式动工复建；2016年5月9日，重医附三院全面开诊；2020年12月15日通过验收评审，正式成为三级甲等综合医院。

相关人士对健康界表示，当时重庆医科大学之所以选择与社会资本合作办医，一方面是因为医学生需要有实习基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公立医院改革和社会资本办医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但尚未探索出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路，故而重庆医科大学希望从混合所有制入手，探索出一条新的办医路径。

从实际运行来看，该模式的确具有一定优势。开业六年，重医附三院门急诊服务量452万多人次，出院患者21.5万人次，已成功开展住院患者手术7.3万台（其中Ⅲ、IV级高难度手术占比超过75%）。

受新冠疫情影响，我国许多医院出现业务衰退，部分医院甚至业务下降了近50%以上。2021年，超四成三级公立医院遭遇亏损。

但重医附三院却逆市增长，与2020年相比，业务持续上涨并实现结余。

重医附三院财务数据（资料来源：资产评估报告）

「预计2022年医院服务量较2021年还会增长。」前述相关人士表示，重医附三院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绩，主要原因就在于「既具有公立医院的服务质量，又具有社会资本办医的服务弹性，能够实现高效运营。」

「医院全力打造一所员工自豪的医院，员工做事的效率也比较高。」相关人士对健康界表示。

此外，重医附三院目前执行的是公立医院的收费标准，但是服务态度、服务理念则完全按照社会资本办医的方式来做，「相对给老百姓的观感会好很多」。

受让人可通过控制供应链

获取医院收益

本次拍卖的对象是重庆瀚新持有的重医附三院的举办者相关权益（占举办者权益的65%），举办者权益来源中包括重医附三院实际占有、使用的土地使用权及房屋价值。拍卖成交后，重医附三院的土地及地上建筑物的性质和用途均不变，仍做医院使用。

重庆瀚新系捷尔医疗为实施重医附三院项目而专门设立的全资子公司。

公开资料显示，捷尔医疗的主营业务为医药（含药品、设备、器械、耗材）商业业务。

「李仕林萝卜章」造假案件爆发之前，捷尔医疗与国内外诸多大型医药供应商建立了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是美国GE公司心电产品、麻醉产品、监护产品、呼吸产品的重庆区总代理；

美国强生公司吻合器产品、超声刀产品、创伤关节产品的重庆区总代理；

德国贝朗灭菌盒、缝线产品的重庆区总代理；

武汉奇致激光泌尿产品的全国总代理、美容产品的西南区总代理；

江苏鱼跃留置针产品的川渝地区总代理等。

根据捷尔医疗与重庆医科大学之前签订的协议约定，重庆瀚新享有推选重医附三院理事会成员参与重医附三院所有重大事项决策的权利，医院运营期间持续向重医附三院提供市场推广、供应链支持、财务管理、财务支持、医疗设施改善、咨询科技系统、品牌管理等支持与管理服务，服务收费按重医附三院每年收支结余的75%计收；重庆瀚新未来向重医附三院进行药品、试剂、医用器械、耗材的供应及配送不低于重医附三院采购总额的75%。

据经济观察报报道，民营资本之所以对参与投建非营利性医院保持很高的热情，这其中的一个原因即是，在混合所有制医院的共建中，医院的供应链可以为投资方的子公司或者关联企业，民营资本通过供应链的收入，来间接分享医院的收益。

此外，重庆附三院开办之初，有行业人士指出，在国家大幅提升医疗技术服务收费前，对于当时的中国医疗机构而言，要正常运营离不开药品带来的收益补助。由于医院的混合所有制因素，以及医院自主对全国采购药品，医生的药品暗扣将同其他的民营医院一样变成医疗机构的明扣，对医生实行绩效制下的二次分配。

健康界注意到，重庆附三院还欠中信银行重庆分行1.3亿元。2018年以来，重医附三院和中信银行因李仕林案件存有债务纠纷，迁延许久未决，而捷尔医疗、重庆瀚新、华业资本亦牵扯其中。

2019年1月，重医附三院就「李仕林、刘荣华等人涉嫌挪用资金」（通过盗用重医附三院公章，使用欺诈手段与中信银行重庆分行签订1.3亿元贷款合同）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

与此同时，捷尔医疗、重庆瀚新与重医附三院的往来款未进行结算。截至评估基准日，重医附三院还应向重庆瀚新及其关联企业收取4015万元，其中应付款为6684万元，应收款为10699万元，以上往来款未经往来对方单位确认。

2020年4月，经重庆仲裁委裁决，重庆重医大医院管理公司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的权益占比由25%提升至35%，重庆瀚新的权益占比相应下调至65%。

另一方面，在李仕林出事之后，捷尔医疗原有的与陆军军医大学第一、第二、第三附属医院（即西南医院、大坪医院、新桥医院）的合作关系全部终止，与重医附三院的供应链也被迫中断。

华业资本的债务追偿小组接管捷尔医疗后，成立了重庆百康医药有限公司（下称「重庆百康」），希望能够通过重庆百康，重构重医三院的供应链。

为促成重医附三院与中信银行达成执行和解协议，捷尔医疗、重庆瀚新、重庆百康于2020年8月15日共同向重医附三院承诺捷尔医疗、重庆瀚新对重医附三院1.3亿贷款本金及利息之债务进行全额补偿，重庆百康承诺承担前述贷款重组或再贷款后的利息。

但若重庆瀚新对重医附三院的举办权发生变更或重庆百康与重医附三院续签的供应链协议终止，则重庆百康受托偿还贷款利息等约定和承诺亦相应终止。

上海虑远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蒋昕辰告诉健康界，在这种类似股权转让的权益转让中，转让前的旧债务原则上由受让人承担补充连带责任，但由于这笔1.3亿贷款在拍卖之前已经有了执行和解协议，重医附三院不用再承担，故而受让人亦无需承担。

至于协议中由重庆百康承诺承担的前述贷款重组或再贷款后的利息，是否由受让人承担，需要依据当时重医附三院与中信银行达成的执行和解协议。在该协议中，对于权益变更后这笔利息是由捷尔医疗、重庆瀚新补充承担，还是各方当时已经划分了承担份额，应该有具体约定。

蒋昕辰提醒，本案标的权益涉及到大额债务与未结款项，投资者在参与竞拍前应当严格尽调，对相关债务的承担进行审查，「尤其是重医附三院与中信银行达成执行和解协议的内容，这十分重要」。

此外，还应考虑拍卖成交后，重医附三院的举办者权益是否符合《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暂行办法》的规定，若因此造成不能进行举办者权益变更登记，不能变更重医附三院《章程》等情况，投资人需要自行承担其相应风险。

「本案涉及的风险因素较多，投资者需要谨慎对待。」蒋昕辰对健康界表示。

有行业人士指出，业内对于重庆医科大学出借牌匾开办民营医院依然处于舆论争议之中。重庆附三院选择了高校牌匾「路径依赖」，在发展过程中，必然面临另辟蹊径，怎样走出自己发展之路的抉择与困局。

总的来说，重庆附三院所期待的资本接盘侠，若能够完成拍卖的适配，或许重庆重医大医院管理公司和重庆瀚新医院管理公司仍将并行发展，并不存在谁更优秀的情况。但就现阶段彼此合作的进度来看，重庆重医大医院管理公司有望率先打开资本市场，但最终谁主沉浮，还需假以时日。

混合所有制办医能否开辟新格局？

公立医院改革是新一轮医改的核心环节，2010年后，中央陆续出台鼓励社会办医的相关文件。2016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原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公开表示，公立医院应进行结构性改革，公立公办、公办民营、混合制改革应普遍尝试。

我国医疗服务缺口庞大，如果单靠政府财政来投入，一下子要赶上发达国家的水平，还有很大距离，难度也很大。浙江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陈金彪认为，在这样的形势下，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医疗机构有其必要性。

「鲶鱼在搅动小鱼生存环境的同时，也激活了小鱼的求生能力。」这就是所谓的「鲶鱼效应」。

健康界梳理发现，近年来，国企医院改制、上市公司跨界办医、公立医院和社会资本合作办医，变得愈加频繁 。尤其是疫情之后，不少公立医院出现了亏损问题，也希望引入社会资本管理，提高运营效率和业绩。

而对社会资本来说，民营医疗机构在准入、规划、编制、职称、科研、定价、医保等多个方面仍面临政策障碍，采取混合所有制医疗机构的方式，一方面是希望能得到政府主管部门的支持，减少政策歧视；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助公立医院现成的品牌、技术和人才，加快发展。

但硬币还存在另一面。

黑龙江省中医药科学院党委书记、院长陈宏曾撰文指出，混合所有制中的社会合作方往往已有自己的医疗产业，所以借助与公立医院建立混合所有制医疗机构，可与自己的医疗产业相连接，形成供应产业链。社会资本获得医院经营管理权并控制采购权的「供应链」，从而获得利润。

此方式的优点是可以提高采购效率、降低成本，但因为倾向于选择合作方下属的产业，容易出现竞争不公平的现象，价格方面也可能不合理，而且如果医院是社会资本控股，在决策权上，社会合作方往往有更大的影响。

此外，财务方面应该按企业还是事业单位执行和监督，如何协调不同所有制资本之间的利益，目前在医疗领域法律还不健全。

不过，陈宏也强调，虽然因现行政策还不完善，混合所有制医院存在一定局限性，但其存在是十分必要的，能够将公立医院的品牌、人才、技术与社会资本高效的管理模式、运行机制相融合，引入市场竞争机制。

此外，将所创收益中国有资本的部分按一定方式用于建设基本医疗卫生服务，既减轻了政府财政负担，增加了基本医疗服务的可及性，又满足了多层次的医疗需求。

参考资料：

郭俊 张明 谷红：《重医附三院65%权益被拍卖，为啥还会面临前景明朗和鹿死谁手这两难问题？》.院长说运营.2022-10-03

健康界出品，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作者｜ 申梦霞监制｜ 章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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