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镇宇和张耀扬，倪永孝与罗继贤

前几日，周星驰和周杰伦香港“合体”，霎时登上各大热搜榜，引发各方遐想。作为暗黑大本营，另一则小众消息吸引了我们更多注意力——吴镇宇和张耀扬在澳门罕见聚首。

既是靓坤和乌鸦，又是枪火和放逐，也是阿孝和罗鸡，皆为古惑世界的大反派、银河映像的应召男，及港片反派的天花板。背负着整部刑法的坤鸦，到底一起走过多少江湖路？

镇宇和耀扬，俱为60年代生人，80年代出道，银幕处女秀分别是麦当雄的《欢场》和《午夜丽人》。后来，他们没有在麦氏手里发光发热，各自奔向了高低起伏的蹦极之旅。

张耀扬属于典型的“周润发一派”，《玫瑰的故事》《龙虎风云》《监狱风云》《伴我闯天涯》《我在黑社会的日子》等多部电影，塑造了正邪两派势同水火的无间合作关系。

吴镇宇则是彻底的“万梓良死党”，从《生命之旅》起，受到万子哥的赏识和提携，两人合作了《勇闯毒龙潭》《猎魔群英》《地头龙》《横冲直撞火凤凰》等多部B级动作片。

90年代初，周润发逐步减产，万梓良开始失势，各自阵营的张耀扬和吴镇宇也分别撞破次元壁，跳出鲤鱼门，产生了交集的可能性。

1991年的《蛮荒的童话》，不仅是十年神话新艺城的最后一部电影，也是吴镇宇和张耀扬两位反派翘楚的初次合作。据张耀扬回忆：

“跟镇宇第一次共演，是在泰国拍摄的《蛮荒的童话》，这部电影很蠢，不看也可以。他饰演的是我那个角色的女朋友的前男友，虽然台词和出场很少，但是人很好。”

这部电影并未为他们建立真正的友谊，仅是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经验。随后几年，他们依旧各自为战，分头发展。

刚从电视圈跨向电影界的吴镇宇，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工作机会；而反派印象根深蒂固的张耀扬，也在努力进行着戏路转型。

1993年，香港电影盛极而衰，无论天王花旦还是配角绿叶，是去是留？何去何从？这两个问题成为他们最为重要的抉择。

那段时间，有人勇闯欧美，有人北上内地，有人息影转行，有人结婚嫁人，总之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当然，也有人继续坚守在香港影坛这片昨夜星辰昨夜风，吴镇宇和张耀扬在其中，黄秋生和刘青云也在其中，不少性格演员都是如此。

“绝不轻易言退，除非整个香港电影工业都玩完。”很多热爱香港电影的演员都是这样想，于是他们也终于在凛冽寒冬中走到明媚晴天。

1996年，《古惑仔》的横空出世，改变了很多演员的命运，郑伊健和风火海自是风头无两，还有那些一度岌岌可危的待下岗人员，也迎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吴镇宇、任达华、黄秋生、张耀扬、尹扬明、郑浩南.....在这套教坏年轻人的电影系列中，诸多“有烂片而无败角”的演技派，迎来其演艺生涯的高光时刻。

古惑仔角色群像里，“靓坤”吴镇宇和“乌鸦”张耀扬尤为光彩照人，他们颠覆了恶人的演绎方法，刷新了奸角的魅力指数，成为反派千魔群英会的瑰丽奇葩。

物理降火第一人，一举一动，毫无美感；东星首席男模特，举手投足，令人生厌；两股帮派泥石流，风骚入骨，放荡迷人，为新派黑帮电影注入了全新活力。

靓坤和乌鸦两个角色，令吴镇宇和张耀扬两个本无交集、毫无干系的“陌生人”正式产生交集，只因为，制作人和投资方在他们身上发现了邪魅狂狷的共同特质。

《古惑仔》后，吴镇宇的《旺角揸fit人》和张耀扬的《旺角风云》跟风而至，两大“旺角制造”同时提名评论学会最佳男演员。

不久后，Cult片导演查传谊开拍《旺角揸fit人》续集——《去吧！揸fit人兵团》，率先促成了靓坤和乌鸦的历史性会面。

该片褪去了英雄主义的战袍，露出了帮派底层的虚伪，在《古惑仔》缔造的江湖道义面前，发作了一次轰轰烈烈的阳痿，靓坤和乌鸦将反古惑继续贯彻到底。

吴镇宇和张耀扬在全片没有见过一次，但两个人的命运却被紧紧关联并相互作用，这种双线并进和平行时空的叙事手法，也直接影响到一年后的《一个字头的诞生》。

1999年，吴镇宇和张耀扬再度合作，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乌鸦和靓坤的独角戏，也非刀仔和恐龙的双雄戏，而是一场加入了黄秋生、吕颂贤、林雪的鲁迅保卫战，这套戏即是《枪火》。

《枪火》拍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比如为了培养林雪，杜琪峰要求：在不浪费胶片的前提下，其他演员必须一次性过，不能NG，要将所有的NG机会都让给林雪。

愉快的记忆密密麻麻，不快的往事也有不少。

剧组在九龙一家餐厅拍摄时，忽然闯进来几个古惑仔索取保护费，吴镇宇金刚怒目且不为所动，张耀扬认识对方而不便插手，最后只能由杜琪峰现场报警。

骚扰事件不止一次地发生，吴镇宇、张耀扬两位戏份重要的“保镖”，也要申请反黑组的彻夜保护。别人都是扮猪吃老虎，这两位却是——常扮老虎，反被老虎吃。

19天的拍摄时间很短也很长，发生的故事总是说也说不完。从本片开始，几位主演开始建立友谊，张耀扬对吴镇宇尤其记忆深刻：

“拍摄的时候非常快乐，特别是吴镇宇，总是在观察别人的性格，制造各种各样的话题，只要找到镜子就会说‘我是最帅的’，周围的人也会说‘是哦’，一群男人无论说什么都觉得开心。”

和《英雄本色》一样，《枪火》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杜琪峰一跃成为后港片时代的领军人物，林雪也走过了漫长的龙套生涯，正式迈入黄金配角的序列，而吴镇宇和张耀扬也分别摘得了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和金紫荆奖最佳男配角，迎来了事业的又一个高峰。

《枪火》片尾，阿Mike不再做回皮条客，决定跟着阿来做事。在后来的电影合作中，张耀扬也渐渐隐掉一身杀气，成为吴镇宇身后若隐若现的男人。都说“靓坤不死，乌鸦不出”，但乌鸦最终却选择融入对方体内，成为香港黑帮电影中最强的那美克星人。

2003年，吴镇宇和张耀扬在《无间道2》重逢。吴镇宇的教父形象光彩照人，轻松俘获影迷目光；张耀扬的沉默卧底一言不发，由头到尾尽得风流。

倪永孝像一位英明神武的战士，罗继贤像一件陈旧刚硬的铠甲，两位拍档一主一配、一明一暗、一动一静，令港版教父极具生机，也更加坚不可摧。

这部新千年的黑帮史诗，本应成为吴镇宇和张耀扬的又一次事业跳板，但这一次，吝啬的命运却不愿意再为他们锦上添花。

吴镇宇与金像影帝再度失之交臂，张耀扬仅获一个华语传媒大奖的配角提名便再无下文，二人抱着一腔不甘和愤懑北上内地，走上了百无聊赖的合拍路。

与《无间道2》同期，内地开拍《征服》。导演高群书曾联系吴镇宇和张耀扬，可惜因为档期不合，加上孙红雷腾出档期，最终由其饰演大反派刘华强。

此外，陈木胜开拍《双雄》，力邀吴镇宇和张耀扬加入。本来两人已经应邀参演，可惜由于非典疫情的阻隔，身在内地的耀扬无法返港，就这样错过了和吴镇宇的第五次合作。

2005年，适逢银河成军十年，杜琪峰开拍《放逐》，除了召回吴镇宇、张耀扬、林雪、任达华等《枪火》班底，还加入张家辉、任贤齐、张兆辉、林家栋等坚强阵容。

七年时间过去，大家少了几分年少轻狂，多了几分情义温暖。这次，九个月的拍摄周期，不仅仅是一份工作经历，更是一场难得的团建活动，曾经的合作对象进一步巩固革命友情。

因为一个动作，反复NG数十次，被杜琪峰按住一顿输出，吴镇宇青筋暴起又忍气吞声，张耀扬怒发冲冠而不敢发作，林雪躲在一旁隔岸观火。

尽管这样口吐芬芳的场景每天在片场上演，但剧组成员还是一团和谐。大家经常在收工后逛夜店、吃火锅，去一趟浪漫巴黎人，赌一把今晚有骨气，扶持度过了那段艰苦时光。

吴镇宇说：“这个电影对我们来说，得失成败的意义不是很大，最重要的是已经我们大家能有机会聚在一起。我们已经成为一体，都成为好朋友，成为一个组织。每次就好像组织开会，组织集体活动，接了电话大家就来了。”

是啊，尽管此前已经合作过《蛮荒的童话》《去吧！揸fit人兵团》《枪火》《无间道2》等多部电影，但直到《放逐》以后，镇宇和耀扬这对咖位不同、性格迥异的大恶人，才成为真正意义的朋友，而非“熟悉的陌生人”。

看着几个贪玩大男孩，一旁的“男妈妈”杜琪峰也不由得露出姨母笑：“拍男人情义片要很小心，处理的不好就会令人误会。希望能在十年后再把他们聚齐，看看那个时候的他们又是怎么样的一番风情？”

十年人事几番新,新老花旦别样红。《放逐》过后，直至今日，吴镇宇、张耀扬、林雪这群人再没有齐齐整整地在银幕上团聚，当年在戏里不经意的一句“江湖再见”，没想到竟然成为绝唱。

后来，在宣传《复仇》时，杜琪峰仍旧对“枪火岁月，放逐年华”回味不已，也夸赞起昔日爱将：

“像镇宇、张耀扬那些，他们是很清晰导演要什么，如果找不到这一帮人，我的电影可能又不是这样，未必达至我的电影世界里的人物境界。他们大部分的技巧都是非常好的，包括青云、任达华也好。”

”演员的工作就是让我对他的演出很有信心，还有他能给一些东西刺激导演对这个人物的打实程度。我觉得这是互相的，如果没有这一帮演员，就没那么多杜琪峰的电影。”

这些年来，在杜琪峰的生日派对上，在刘伟强的私人聚会中，在张达明和刘青云的新春团拜活动，我们都能在不同场合捕捉到吴镇宇和张耀扬这对反派双子星的铜矿场面。

尽管如此，他们看起来仍然若即若离，不像是习惯思维里的朋友关系。所谓朋友，至少应是吴镇宇和刘青云、黄子华那般亲密，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吴镇宇和张耀扬两大人间太岁神，就像西方的参星和东方的商星一样你起我落、此起彼伏，除非刘伟强、杜琪峰出手，才能在同一天空再相遇。

然而，真正的友情不一定非要联系频繁，像吴镇宇和张耀扬这样的平淡如水，又何尝不是一种君子之交？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断开联系，只是换了一种保持友谊的方式罢了。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一个字头的诞生）